知柔呆了一會兒,很快反應過來是魏元瞻在戲耍她。
根本沒有柿子樹。
知柔十分氣惱,覺得自己受了委屈,心口澀澀的,眼睛卻還倔強地瞪着魏元瞻。
恰值宅中一名老仆經過,見多一人,不由站住腳,目光在她身上略停。
“小公子。”喚的是魏元瞻,“這位,也是您的朋友?”
盛星雲來時經過魏元瞻引薦,算是“走了明路”的客人,而眼前這位穿圓領袍的孩子,實在有些面生,且觀幾人相處的模樣,難謂和善。
到底魏元瞻是雪南先生親收的徒弟,老仆随主,心自然往他的身上偏些。
見狀,知柔的愠怒逐漸轉為困惑——魏元瞻何時成了起雲園的座上賓?這架勢,在場的似乎隻有她一個可疑的外人。
她突然有點緊張地盯着他看,真怕他說出一個否來。那她不就成了貨真價實的賊?
魏元瞻沒理會她的視線,隻望着老仆:“是,我們正要出去喂雀兒,這便走了。”
那老仆方才寬心,與他招呼幾句,折身離開。
盛星雲在旁邊觀察着,終于敢肯定:牆下之人就是宋府的四姑娘。
隻是不知她同魏元瞻是何時認識的,聽他們說話好像并不陌生,可上次他向魏元瞻打聽時,他分明一臉的不耐煩呀。
盛星雲眉宇輕蹙,朝知柔道:“怎麼,你們原來認識?”
出口卻是熟稔的語氣,不像在問她。
早于老仆經過前,魏元瞻的目光其實放在知柔臉上,見她嘴唇抿得緊緊的,仿佛有要哭的預兆,他一吓,視線當即窘迫地調開了。
此刻聽盛星雲問,他沒有搶着回答,而是重新睇了知柔一眼,吭吭地咳了兩聲,有些不自在。
知柔本能地要說不認識,欲待張口,又覺得沒這個必要。
她返身預備再爬出去,魏元瞻在後頭道:“你往哪兒走?”語調不免有些懊悔的慌張。
盛星雲矚着前面啞巴似的人影,微一挑眉:“她為何不愛理人啊?上次也是……還有,什麼柿子?我怎麼聽不懂。”
知柔一隻手抵至牆壁,閃神一想,她既已被發現,不如走正門。從裡邊往外邊翻,不易,也不太好看。
遂又回身,趕巧兒聽見盛星雲的話,努嘴咕哝了一句。
聽起來像“狗柿子”,抑或是……“狗世子”?
魏元瞻被她的粗魯驚住了——從沒有人敢這樣罵他。随即勾起唇角,垂下眼一笑。
他掣着盛星雲走在知柔後面,且觀她無人指引,如何出得去。
彎繞的一截路上,兩個少年在後頭悠悠地走,前邊一個小姑娘左瞧右看,時而停下腳步來琢磨。
盛星雲對知柔好似有特别的興趣,打量她許久,小聲道:“她不像是宋家的人……面貌不像,氣質更不消說。”
高門顯貴家的公子小姐,身上總有一股不可一世的神氣,形同高嶺間一朵冷冶絕豔的花。
憶起宋家兄妹的臉,盛星雲面容抽搐了下,立馬搖頭甩開,心思複歸知柔身上。
他思索着評議:“想來也是,她無父無兄,又曾住在鄉下,怪不得出來總是一身男孩兒打扮,遮去那張臉,十足一個野小子嚰。”真是有點可憐。
魏元瞻聽了瞟他一眼,不知想些什麼,輕哼一聲:“快把你的同情相收回去吧,我瞧她好得很,力大如牛。”
盛星雲一愕:“你同她打過?”
“沒有。”
“那你如何知道她力大如牛?”盛星雲多瞄知柔幾下,“挺瘦弱的呀。”
魏元瞻沉靜着,反手蹭一蹭後腰的傷。
已經數日過去了,稍微觸及,還是會隐隐作痛。他偶爾慶幸地想,得虧他們積怨不深,若再交惡些,她那力道是不是能要了他的命?
原本還有些愧疚自己捉弄了她,經此一念,覺得他的行為實在不算過分。
若非他習武藝,皮肉結實,哪能在她的襲擊下強作無事,保全一點不必跌得狗啃泥的臉面?
盛星雲見他不說話,隻是嘴角略提,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便知不好繼續追問。
二人一路跟在知柔身後,隔着一段有禮的距離。
知柔猜想魏元瞻定是故意的,當她是貓狗遛呢。
她憑着記憶和些許判斷,良晌功夫,果真走到了門口。
此時,天色将頹,街巷裡漂浮着濃馥的煙火氣,燈籠不知是何時打起的,從頭頂掉下兩束光。
“喂,你要怎麼回去?”
魏元瞻矚着面前孤單落拓的小影子,長眉微擰。他勸告自己,眼下的這幅局面,自己也有一份責任。
知柔肩背挺直,郁氣好像散了不少,聲音卻顯得倨傲:“我能出來,自然就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