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願不意外他的答複。早在他抵達謝家之前,她就從謝夫人口中探索到了他的大概故事。
許家破産,許母變賣家産帶他去往新的城市,想要重新開始。沒幾年許母就死了,留下許緻與繼父以及年邁的奶奶相依為命。
繼父在幾年前意外殺人進了監獄,許緻一邊賺錢養活自己和奶奶一邊讀書,等到考上大學,生活即将迎來轉機的時候,他奶奶忽然重病死亡,連安葬的錢都不夠。
大概因為急需用錢,在謝家找上他的時候,他才願意回來。
沒人比姜朝願更清楚在底層生活有多難。許緻如果是個好脾氣的人,一定會被欺負。
他的冷漠刻薄都很正常。
姜朝願沒有硬要去拿他的行李。
太刻意隻會讓人覺得這人另有所圖,尤其是在她的身份在此刻還和謝樓有關系。
何況,做做樣子而已,态度出來,心意也就到位了。
她說了句,“好吧。”
然後自然轉移話題,擡手為許緻領路,最後停在二樓右邊的卧室門前。
“這是二樓最好的房間。謝姨特意讓我準備的,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歡。您先去看看,有什麼缺的再和我說。”
少年停下腳步。
“我叫許緻。”
他聲音與相貌一樣,帶有淩冽的寒意。
姜朝願不是很懂怎麼忽然說這個。
少年又說,“你,你喊我許緻。”
啊。到底為什麼呀。
難道是連名帶姓一起喊,顯得距離比較遠?
這個真少爺知道她和謝樓的關系,對她疏遠戒備冷漠,有點過了呀。
“好,許緻。”
姜朝願先答應下來。
聽到她的回應,許緻微不可見地松了一口氣。他是不想聽見那句您,也不想聽見少爺。被喊名字他才會開心,就跟回到小時候一樣。
可他有個怪病,一緊張他就說不出來話,越緊張越沉默整個臉都不會有表情。
他也不知道姜朝願有沒有認出他,會不會願意和他說話,總之,糾纏在一起,最後就變成了幾個字。
“你……你還不走?”
他問姜朝願。
不走的話,可以等他給手機沖一點點電,然後他們加個微信嗎?
許緻在腦海裡努力構思這段話的語序。
姜朝願看着他冰冷的神情。
…
這麼冷漠,過了吧!
當時第一次見謝樓的時候,人都沒有這麼冷漠。
算了算了算了,欲速則不達,再去想想辦法。
她隻能說,
“好,那我就先出去了,有什麼問題你再找我,我住右邊第三間。”
說完就走。
許緻都還沒有排練好。
眉眼冷淡的少年看着她背影,口中的話千回百轉,更緊張,情緒更激動,更說不出來話了。
明明他是為她而來。
在得知身世後,他本來沒有想法,奶奶的墳墓他靠獎學金也可以買得起,結果過來交涉的管家太面熟,他一眼就認出,那是八年前帶她離開的那個人。
——他親生父母的謝家,是收養她的謝家。
這認知讓他激動非常,立馬答應謝家的要求。
即便謝家并不歡迎他。
在得知身世後,謝家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接他,而是打聽了他的生平,有沒有犯罪經曆,再是派管家來接他,管家到地方,車子停在巷外,連門也沒有進。
沒關系,他不在意,他隻為她而來。
可現在見面,就好像得罪她了。
不行,他今天晚上要把明天想說的話全部練習一遍。
這次一定要加到她的微信。
……
藥物讓謝樓睡了個好覺,姜朝願計算着時間,在謝樓出門吃早飯之前,敲響謝樓的房門。
“哥哥醒了嗎。要去吃飯了。”
門一開,謝樓露出臉。
姜朝願先倒打一耙,“你昨天和我講着講着題就睡着了,一點招呼都不打,我差點以為你昏迷了。”
謝樓醒來已經有一會兒。
他分辨得出自然睡着和安眠藥睡着的區别。
姜朝願騙了他。
她想去迎接那位真少爺。
這個認知讓謝樓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心裡是有些氣的,可見到她,聽見她說的話,又笑了。
她虛榮,自私,拜金,沒有安全感,需要很多很多金錢才會放心。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呀。
她害怕被趕出謝家,去讨好真少爺,這不是正常嗎?她又沒有抛棄他。
他氣什麼。
何況她今天這麼漂亮,一定是知道騙了他,心懷愧疚,來打扮給他看的。
深藍短袖與百褶裙,短袖偏小,一小截腰身偶爾顯現,白皙柔軟。
其實沒必要,她打不打扮都好看。
好看,愛看。
謝樓順着她的話說,“是嗎?然後昏迷的我就在椅子上坐了一宿。”
姜朝願一愣。
完蛋,走得匆忙,忘記給人移床上了。
謝樓沒錯過她臉上細微的震驚,慢慢吞吞繼續說,“被子也沒有,早上醒來差點凍僵了。”
姜朝願:?
她腦子轉得飛快,立馬換上驚訝的表情,說,“怎麼會這樣?後來謝姨讓我去接他,我就喊人幫忙,讓他們先照看你。他們怎麼這樣呀。”
謝樓聽她胡扯,越看越覺得好看。
看吧,她在意他。
願意下.藥騙他,騙他就是在意他。
就像現在,她又在騙他,着急忙慌扯理由,這樣緊張,更在意他了。
謝樓面帶微笑欣賞姜朝願的謊言。
姜朝願卻以為他不滿,又扯了半天,最後扯到許緻身上,
“都是那個許緻,他一來,他們就忽視你欺負你,還想離間我們的感情,孤立你。”
謝樓順着她的話問,“怎麼了?”
姜朝願看上去超生氣,
“你都不知道,他們知道我們關系好,特意讓我去接,要我拿行李,要我帶他去房間,這不就是想要離間我們嗎,我都沒有幫他拿。”
她今天穿了一條淺藍色的裙子,領口是木耳邊,素白格子紋路,腰間有一隻挂着的小熊,伴随她的動作,搖搖晃晃。
就要搖到謝樓的眼前。
當然,她想給謝樓看的不是那隻熊。
她白皙纖細的手腕微微擡起,去觸碰謝樓還沒有完全打開的門。在她‘不經意’的動作下,寬大的衣袖往下滑半截,露出手腕上微青的痕迹,貼近看時還能看到邊緣浮粉。
謝樓當沒看到。
又來騙他,他真有福氣。
他皺眉,神色陡然一緊,“元元,你受傷了?”
姜朝願表面驚訝,内心狂喜。
上鈎了,不愧她清早看教程畫了半天的淤青。
她匆匆忙忙拉下衣袖,有意遮掩,“沒什麼。”
謝樓語氣堅定,“我們說好不能有欺騙。”
但是可以多重欺騙。
姜朝願一副為難的模樣,看看他,又皺起眉頭,最後歎氣說:“我和你是一起的嘛,他沒見到你,肯定要找人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