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何凡的小男生惱紅了臉，“梁老師、梁老師讓我把書抱給她而已！”

他瞪了棠甯一眼，嫌棄的表情毫不掩飾：“上學還灰頭土臉的，誰會喜歡她？還有！我的下巴不是被揍的，是摔的！摔的！”

他的強調惹得衆人起哄，就在控制不住場面的時候，其中一個人高調着嗓門兒：“好了好了，誰不知道何凡從小到大隻喜歡溫意瑤，待會人回來了。”

不如不勸，教室裡更加哄鬧。

棠甯低頭坐着，手指緊緊揪住校服的裙擺。

不是的，不是的……

她也是穿得幹幹淨淨來上學的，隻是小巷裡……小棠甯此刻的裙擺沾上了灰，紮好的馬尾也松了，怪不得要被說灰頭土臉呢。

“我上學的時候在小巷裡……”

小棠甯小聲解釋，教室裡一下安靜下來，繼而爆發更猛烈的笑聲。

“你們聽她的口音！哈哈哈哈，是哪裡的？”

“前後聲韻分得清嗎？哈哈哈哈，你們能聽出她是哪片山頭跑出來的嗎？”

棠甯徹底不說話了，在嘲笑聲中将嘴唇抿得泛白，眼睛裡也蓄了淚花。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班裡說：“大家不要再笑了，不要再笑了，溫意瑤從小賣鋪回來了！”

溫意瑤被人簇擁着進來，臉上笑意盈盈。

她是班裡人緣最好的小女神，可愛的丸子頭齊劉海，她将新買的糖果分享給朋友們。

其實華川的附幼、附小和附中隔得不遠，他們很多人都認識，是從小玩到大的夥伴。

溫意瑤很明顯是這群人的中心。

棠甯的目光在看見她頭上顔色鮮豔的紅色發箍時愣住。

溫意瑤跑跑跳跳來到棠甯面前，小臉上揚着甜美笑容。

“原來你真的是我們班的。”

她的腳踝根本沒傷，身上換了和棠甯同樣款式的校服，圓圓的眼睛裡退去今早的可憐，滿是惡作劇的興奮好玩。

小棠甯從她出現一直緘默着，雙手将校服裙擺死死揪緊。

溫意瑤走過來大方地和棠甯分享她的糖果：“今早我們見過，你忘記了嗎？”

她湊近棠甯，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地說：“那條狗居然沒咬你，好奇怪哦？”

溫意瑤真是一個愛笑的女孩，唇角的弧度耀眼奪目。

她輕輕拍了拍棠甯的書本，柔聲提醒，“以後早點哦，語文老師梁湘可是年級組長，下次遲到可能就要請家長了。”

一直緘默的棠甯，在“家長”兩個字下倏地擡起頭。

“你怎麼回事？意瑤好心提醒你，你那眼睛瞪着是做什麼？想打架嗎？”

有人擁上來，棠甯也分不清他們是要拉開她還是要打她，她隻是拿那雙透着血色的眼睛，堅韌倔強地瞪着溫意瑤，不甘地瞪着。

溫意瑤笑得更開心了。

就在氣氛凝重的時候，教室外有人高聲喊道：

“教導主任暈倒了！教導主任暈倒了！”

教導主任姓王，叫王石楠，舅舅曾告訴棠甯，他是與自己同一屆考出去的高考狀元，後來回了附中當教導主任。

棠甯還沒從那道聲音裡回神，溫意瑤越過她朝外走去，臉上難得收了笑。她越過棠甯的時候還重重撞了她一下，小棠甯的膝蓋磕上桌角，疼痛瞬間鑽心。

教室裡看熱鬧的人，一股腦兒往外沖，棠甯被他們擠到角落裡。

有人在議論：“老王八怎麼暈倒了？夏天都過去了他還中暑了？”

“不知道，脾氣那麼沖，你沒聽他查紀律時候的語氣，那些穿耳洞的、化妝的同學就差被他給吃了！”

還有人在問：“那他怎麼暈的？”

走廊裡有人氣喘籲籲：“是檀西！檀西還留着他的長頭發，王主任被氣暈了！”

小棠甯聽着，膝蓋上的疼痛感覺不到了，大課間的走廊人山人海，她都感覺不到。棠甯也不知道自己是懷着怎樣一種心情朝教務處走去。

……

教務處。

王主任被人扶到沙發上，他胖胖的身體躺下擠滿整個沙發，校醫務室的老師為他掐着人中，幫他把西裝領帶和襯衫紐扣解開，讓他躺着能順暢呼吸。

一排小孩男男女女站靠在牆邊，裡面有未穿校服的、化妝的、美甲的，都是不符合規定的，但此刻無一例外臉上都是害怕。

他們可是親眼看見王主任呼吸上不來，昏倒在地！

而那個罪魁禍首，他隻是冷靜站在一旁，為那些“急救團隊”騰出空間。

檀西長卷的頭發随意紮住一部分，露出清冷的額頭和精緻帶着少年氣的眉眼，剩下的從他的耳後慵懶垂至肩膀。

他的鼻梁高挺，嘴唇像花瓣一樣，眸光中似乎揉進了那晚的月色，朦胧清淡。

周圍人都在害怕，就他不怕，似察覺到有人在看，他往門外那群湊熱鬧的同學看去。

棠甯擠在人群裡，在他緩緩移來的目光中僵硬身體，隻剩心髒發出劇烈的，撲通、撲通的響聲。

棠甯開學前曾去拍過一組照片，用來做學生證，笨重的黑色機器對着她舉了半天，閃光燈一亮，她的臉神奇地被印證在那張膠卷上。

而現在——

小棠甯用了一個很慢的快門，偷偷拍下了那個如月桂般美麗矜貴的少年，從此，他成為她上學路上最隐秘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