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地上大口喘氣，費解地瞪着他。“你為什麼不躲？”

“讓你洩憤。”蝙蝠俠的嘴角好像往上揚了十個度，一定是我的錯覺，一轉眼又是嚴肅的下半張臉。他伸出手，我握住黑色手套借力站起來。

“現在去躺治療艙預計一個小時就能完全恢複。”蝙蝠俠氣息穩定，語氣平淡，好像剛剛揍得我滿地亂爬的人不是他一樣。“距離你的約會開始時間還能預留十分鐘。”

我反應了幾秒，感覺腦門突突地冒火，忍不住小聲蛐蛐。“給孩子留點隐私吧。你想第四隻小鳥也單飛嗎？”

蝙蝠俠:“？”

*

羅賓遜公園。

綿密的雨點自烏雲覆蓋的穹頂落下，淅淅瀝瀝地打在綠化帶，馬路上馳騁的車輛飛速駛過，濺起泥水，彙聚在道路邊緣的低窪，流入錯綜複雜的下水道系統。

我撐着傘從優步上下來，特意為了約會穿的米白色長裙不可避免地沾染雨漬，忍不住心情煩躁。

然而當視線落到公園門口的挺拔身影，那點躁郁又消失了。穿着黑色皮夾克的青年低頭看着手機，單肩背着一個斜挎包，工裝褲束進防水的馬丁靴裡。

雨傘混不吝地靠在一邊肩膀，撐了跟沒撐差不多。大半的雨絲飄進傘底，沾濕了垂在他額前的短發。

傑森在我走到離他五步遠的時候搶先擡起頭，下意識地撩起擋住視線的白毛，藍中帶綠的眼睛彎起來。“哇哦，美麗的小姐，能給我你的聯系方式嗎？”

啧。我忍住想要強吻他的誘惑，一本正經地回答。“我父親的号碼你要嗎？”

“你自己沒有手機嗎？”他揚眉。

“沒有。”

傑森一手抄兜，忍俊不禁地低下頭笑起來。壓低的濃眉下，看過來的眸子帶着點引誘意味。

“乖女孩。”

心髒猛地一跳，我被他恣意散發的危險氣息勾得移不開眼。要是這裡站着的真是一位青澀懵懂的富家小姐，恐怕接下來就會上演美劇最愛的戲碼。傑森·陶德就是有那種讓人飛蛾撲火的魅力。

我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努力壓抑住上翹的嘴角，伸手拍了拍他背着的斜挎包。”這是什麼？”

”賓得K-S2。”傑森的目光追随着我落在斜挎包上，幹脆放下傘，彎腰低頭躲到我的傘下面。騰出手拉開拉鍊拿出一台單反，熟練地調整各種參數。”我聽說女士們約會都喜歡發ins，恰好我技術不錯，要試試嗎？”

這倒在意料之外，我看着他專注擺弄鏡頭。”你會拍照？”

傑森抽空看了眼我震驚的神色，又收回視線。”顯而易見，”他舉起相機對着公園的大門拍了一張檢驗參數，”在當羅賓的時候學的，拍攝痕迹物證需要掌握攝影技術，再加上一點美學修養……”

”但是現在在下雨。”我的手伸出傘外，感受着雨點落在掌心，抱怨道。”不敢相信我拼了半條命提前通過考核，老天卻這麼不給力。”

”誰說下雨不能拍？”傑森放下相機轉過來，面對我質疑的眼神高高揚起眉。在我愕然的視線裡一步步倒退到傘外，任由雨水打濕他的發絲，肩膀，工裝褲。

”您隻管漂亮，老闆。”傑森咧嘴一笑，露出一點犬齒。

”攝影師說他不在乎這點雨。”

*

這真是新奇的體驗，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被人在雨裡照過相。

我以為自己面對鏡頭會僵硬，卻發現笑容來得這麼自然，隻要面對傑森挺拔的身影，看着他彎起嘴角，喜悅就如同永不幹涸的泉眼，将心髒填的滿滿當當。

——是什麼呢？這份沒來由的雀躍。

撐着傘在雨裡傻乎乎的旋轉的時候，看着裙擺因為離心力輕盈地綻放的時候，踏着華爾茲的旋律，任由高跟鞋踩在水窪裡濺起泥點的時候，這個問題突然冒出來，盤桓不去。

——是炎熱夏日的尾聲，是繁雜生活的一縷清風，是聖誕節的早晨。

午後兩點，雨天的羅賓遜公園空無一人，糖楓連成一片，紅橙黃三色組成的在雨中飄零翻卷，腳下的斯普蘭河橫貫東西，頭頂楓葉燦爛的河流同樣奔騰而過。我們站在兩條河流之間，讓鏡頭從時間中偷取一段回憶，永久定格。

——是你。

我走在林蔭道中間，腳步逐漸慢下來，回頭透過鏡頭去看傑森的眼睛。

在本該凋零的季節，穿着米白色裙子的姑娘安靜地站在細雨連結的夢境裡，容光煥發地朝着他微笑。

傑森沒有按下快門，因為這一幕溫柔到讓他想用所有看過的書中最浪漫的詞彙去描述。

他舔了舔突然幹燥的嘴唇，壓抑住逐漸瘋狂的心跳，強作鎮定地問道。”怎麼了？”

我搖搖頭，逐漸松開手指。任由傘從手裡脫落，墜落在潮濕的地面。

沒了阻隔，雨滴落在我的臉頰，帶來細微的涼意。一步，兩步，最後三四步助跑，我沖上去抱住最舍不得告别的人。

傑森倒退一步穩住身形，一手拎着相機一手攬住我。呼吸聲傾吐在我的耳邊，他似乎在歎氣，又似乎在笑。”這麼熱情？”

我放開手，轉而攥住皮夾克的立領。傑森不解地看了我一眼，順從地微微彎腰。

”回家吧，傑森。”我在他耳畔悄聲說道，熱氣蒸騰得青年耳垂微紅。

”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