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慶十年,十一月初七,立冬。
申州城内尚未落雪,隻是有些冷,街道之上依舊繁茂熱鬧。
開攤的小販打着哈欠将鋪子支起來,才吆喝兩聲,就瞧見幹淨的大白饅頭上突然多了一點髒污。
小販揉了揉眼,以為是哪裡碰見了沒太在意,直到瞧見一隻手居然伸上來,他驚叫一聲,一把抓住了那小賊。
“好小子,做什麼不好偏偏當賊,爺爺我今天就送你去見官!”
他說着就開始拉人,那小孩又急又慌,陡然哭叫起來,連連求饒,可小販不以為然。
直到,不遠處,一群衣衫褴褛,面黃肌瘦的人們看了過來,瞧見他攤上的大白饅頭頓時眼睛都亮了起來,一哄而上。
小販沒法子,隻能任人踐踏,眼睜睜看着東西就這麼被搶。
與此同時别的鋪子也是這般情景,原本井然有序的街道霎時間亂作一團。
流民暴亂,連官差都分不清,人潮湧動,有人倒在地上,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被災民們硬生生的踩斷了脊背斷了氣。
暗處看到這一切的人,心中一驚,想不到郡主說的居然都是真的。
于是連忙快馬加鞭的回了鋪子,叫裡頭的人張羅起來。
說是施粥赈災,但他們也沒盲目,遵照着郡主的吩咐,在周圍安排了守衛,又具體分了哪些人可以領,領粥需要做什麼。
與此同時,在各個不同的州縣也湧入了難民,隻是那些個鋪子守衛沒有提前準備,竟是直接被哄搶一空。
流民暴亂事情很快傳到了朝堂之上,而在千秋殿的皇後也收到了消息。
彼時皇後正在和太子用早膳,聽到這事兒的事情,瞳孔微縮。
但她不動聲色的擦了擦唇角,讓旁邊伺候的人都下去。
“既然時機到了,那你就準備着,你父皇這些日子的身子是越來越不行了,越是如此你才越是要樹立威信,讓臣子們都看看你這個儲君,也好讓那些個流言不攻自破。”
皇後看着對面用膳的太子道。
太子聞言一默,隻是點點頭,“母後所言甚是。”
皇後知道他還在為給他娶了徐月這麼一門親事不滿意。
她歎了口氣,“我知徐月這事委屈了你,可成大事者哪個不是吃苦的,你再忍忍,隻要登上了那個位置...”
話還沒說完,便聽見他道:“我知母後苦心,下頭還有些事情,兒臣先去了。”
原地陷入寂靜,徒留皇後坐在原地,她閉了閉眼,無人處才顯出幾分疲累。
她望着進來的嬷嬷,忍不住埋怨道:“你說,本宮這都是為了誰,他不就是喜歡那個女人嗎!又不是讓徐月做太子妃,平起平坐罷了!”
嬷嬷看着皇後埋怨的模樣連忙上前安慰着,“太子現在隻是沒想明白,待日後,定能清楚娘娘的苦心。”
皇後聽着身旁嬷嬷的安慰到底沒有再說話了,隻是揉了揉額頭,讓嬷嬷扶着她先回去歇息。
朝堂之上顯然就沒有那般風平浪靜了,因着下頭官員的一瞞再瞞,直到事發快三日才傳回了汴京。
永慶帝看着呈上來的奏折,又看着階下面面相觑的朝臣們,氣得一把将奏折扔在了大殿之上。
“好,好一個淮北州府,事情到如今地步,要到了汴京門口,朕的眼皮子底下才說,打量着若是沒發生,就要一瞞到底不成。”
“朕還不是個眼瞎耳聾的!”
永慶帝因着動怒,連帶着說話都有些大喘氣,他雙手扶在眼前桌上。
“淮北州府宋春還欺上瞞下,治理無能,闖下如此禍端,罪該萬死!傳朕指令,宋春還斬首示衆,三族之内,十歲以上男女發配為奴,十五歲以上絞殺,以儆效尤。”
永慶帝說了一連串的話,其中處罰果決利落,聲音響亮,讓朝臣們噤若寒蟬,誰也不敢率先說話。
永慶帝撫了撫有些漲疼的額頭,一手撐着腦袋,掃視着下方的臣子們,臉色陰沉。
“平日裡為了些瑣事争論不休的,如今流民暴亂,事到臨頭,一個二個跟啞巴似的,朕要你們有何用!”
永慶帝越想越氣,氣得忍不住咳了好幾聲。
臣子們你看我我看你的,誰也沒說話。
最終還是站在前頭的太子站了出來。
“臣主張開放糧倉,赈濟災民。”
瞧着太子說話,永慶帝面色稍霁。
隻是很快戶部的人就跳了出來。
“太子想法是好的,隻是前年江浙一帶大旱,顆粒無收,聖人仁慈,減免賦稅,撥下赈災糧,近幾年邊境戰事不休,國庫日漸虛空,如今若是貿然赈災,糧食和銀款又從何處來?”
說話的是戶部侍郎阆岚,先帝時期的老人了。
前頭已經有人先行發話,接下來的人便一個個接着發話。
有贊成的也有不贊成的,可國庫空虛擺在那裡,是鐵一樣的事實。
一時間所有人争論不休,半晌都沒個決斷。
而一直未曾說話的李安之,瞧着衆人争得面紅耳赤的模樣,他緩緩道。
“聽聞申州的暴亂與災民是最先壓制的,不知知府大人是如何做到的。”
他狀似慢不經意的說着話,卻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今日回京上朝的申州州府身上。
“申州與汴京一江之隔,若不是申州及時阻止了流民暴亂,隻怕災民會立刻湧入汴京。”
瞧着永慶帝變幻的神色,李安之繼續說着。
“哦,竟有此事,申州知府何在?”
永慶帝聞言一時來了興趣,詢問着下方的申州知府。
可憐申州知府兢兢業業十幾年,還是頭一次在聖人面前被當中點了名。
頭頂着所有人目光的申州知府忍不住的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