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現,照見霧氣中的聞府,已不複昨夜散席時的杯盤狼藉,被勤勉的家仆打掃得幹幹淨淨。
聞商弦穿戴好準備去四季坊拜訪甯陽公主,昨日人多眼雜不便行事,且公主肯屈尊赴宴,想來是原諒了她先前的不識好歹。
将将出門時,仰秋告訴她聞錦弦不見了。
聞商弦有些隐隐的猜測,腳步一轉往主院方向走。
面對女兒質詢的眼神,聞老爺眼神飄忽了一瞬:“這個啊,我知道一些,錦弦她進京參加會試去了......”
聞商弦氣笑了:“會試?父親是嫌我死得不夠快是吧,她若中了進士,留給我的能有什麼活路!”
聞老爺認為她想得太嚴重了:“錦弦她知錯了,她跟爹立了誓,決不會再與你為敵,先前她是被妒忌蒙蔽了雙眼,才走岔了路,你就給她一次機會吧。”
“呵,她的鬼話也隻有爹你信了!她若真想求得原諒為何不親自來求我寬恕?因為她根本就不想向我低頭!這樣一條毒蛇日後一朝得勢,隻會反噬自身!爹想靠她進士及第、光耀門楣的算盤怕是打錯了!”聞商弦冷冷道。
聞老爺内心的打算被戳中,臉色尴尬,語氣倔強地堅持:“商兒,你對錦弦的偏見太深了,再怎麼說,她體内流着和你一樣的血,是爹的親生骨肉,我實在不願見你們姐妹互相殘殺。”
聞商弦垂眸,不想再與他争辯,他如今還對聞錦弦心存幻想,沒有親眼見識到聞錦弦的殘忍前是不會放棄她的。
“我去鋪子裡了。”聞商弦抛下一句話就走了,俨然沒将自己的話放在心上,聞老爺見狀一陣歎息,搞不懂好好的家怎麼就散了。
“什麼,你看見薛英的身上有你們雪氏一族的印記?”聽到雪雲說的,令月心裡一驚。
她隻是在當初阿商與聞老爺争吵時,聽到她繼母對她下蠱後一直記着,雪雲進府後才讓她找機會盯着薛英,沒想到會直接摸清薛英的來曆。
薛英是雪英。
“是的,薛英後肩處有一枚雪花狀的印記,那是雪氏一族的族徽,每名族人幼年都會被烙印上這個标記。”
随後雪雲見少主不自覺摸了下自己的肩頭,便知道少主又在懷疑自己的血統了,于是飛快地補充道:“阿娘說少主出生時情況兇險,主子剛臨盆便拖着孱弱的身子逃出了王宮,而後不知所蹤,所以少主身上本來就是沒有印記的。”
令月默然地放下手。
“少主,要去盤問薛英嗎?”雪雲提議。
“我們問了,她就會如實說?”令月瞥了她一眼。
“我有真言蠱,諒她也說不得慌。”雪雲發現少主總會小瞧自己,得意洋洋道。
真言蠱,顧名思義就是讓人口吐真言,一旦說謊便心痛如絞。
令月驚奇地朝她看去,抿唇:“如此一來,我們不是便暴露了?萬一她跟南疆王室通風報信呢?”
雪雲一下蔫哒了。
“所以有沒有能控制她的蠱?”令月問。
雪雲頓了頓,眼神一亮:“有了!行屍蠱。”
行屍蠱可以短時間内控制人的思想和行為,事後中蠱者不會有絲毫印象。
令月正了神色:“可以一試。”
雪雲摸了摸頭,不好意思道:“少主,我身上暫時沒有這種蠱,給我點時間,很快就煉好......”
說着又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下:“還要一點毒和藥材......”
令月微微無語了一瞬,思索了下,決定去回春廊找回春姐姐要,那裡藥材齊全,甚至珍稀的毒草也有。
四季坊。
甯陽公主聽着聞商弦誓死效忠的話,神色并無多大的波動,反而陷入另一種沉思——對方那位“表妹”到底是何來曆。
她讓人去查過,回禀來的就是幼年被買入聞府,做了下等的浣洗丫鬟,然後被這位風流少主看中,兩人糾纏至今……然而對方何處而來,雙親何人全然不知,總結下來就是一介孤女,身世成謎。
但倘若真是孤女,三娘為何對她另眼相待?
據她所知,陸家這些年一直在找人,那麼令月會不會與她們要找的人有關?
這般想着,她就問出口:“你家中那位表妹是何來曆?”
聞商弦内心悚然一驚,怎麼突然扯到小月亮身上了,然而不待她敷衍,就聽公主幽幽地來了一句:“如實回答,本宮最厭惡欺瞞。”
聞商弦額角直冒冷汗:“屬下隻知令月她是被府中嬷嬷帶入府的,不過那嬷嬷是聞家家奴,從未出過渝州城,想來應是巧合,令月應隻是一個身世可憐的孤女。”
“是麼?”甯陽公主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看。
聞商弦硬着頭皮,迎着甯陽公主的眼神不閃不避。
半晌甯陽公主才移開視線。
聞商弦略松了口氣,試探着:“不知殿下問起令月是何意?可是她昨日不慎間冒犯了殿下,若是如此,屬下願代為受過。”
“呵,你倒是深情。”甯陽公主端起茶飲了一口,“本宮還沒有那麼小肚雞腸。”
“是、是,是屬下小肚雞腸,誤會了殿下。”聞商弦忙道。
甯陽公主看着面前身形微躬,姿态恭敬的人,感覺有些煩躁:“我并非苛責之人,以後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做好分内之事,我不會薄待于你。”
她要的是得力幹将,不是卑躬屈膝的奴才,還是之前在商會時的不卑不亢的聞商弦讓人看得舒服。
“殿下?”聞商弦站直了腰闆,小心地望向甯陽公主。
甯陽公主沒好氣地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