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舒青搖搖頭，其實她已經看得差不多了。

她安慰自己，現在畢竟約等于魏晉南北朝時期，想要看到和明朝中後期一樣的大型作坊是不太現實的。

不過，等店小二來上茶的時候，她還是問了不少問題，譬如這些織工們的工價如何，學徒的招收标準又是什麼。

現在店裡也沒什麼客人，店小二見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對這些事情感興趣，倒也願意說說。

“幹一季也就拿幾兩銀子，隻不過織坊裡面管吃住，能省下錢帶回家，總比種一年地都交了租稅要好。”

陳舒青微微歎息一聲，這時代人力廉價，種地更是辛苦之事。

店小二又道：“那學徒是沒有工資的。哎，我還見過七八歲的孩子被師傅打得滿地跑。”

陳舒青皺了皺眉頭，她知道沒辦法和古代人講什麼體罰是錯的，但那麼小的孩子……

店小二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心裡想的内容，道：“小姐，您要知道，這能被選為學徒，都是天大的運氣。挨幾句打罵，又算得了什麼？”

原來這九邊一代，土地本就比中原地區貧瘠一些。家中若是有三四個孩子，那麼光靠種地是養活不了的。靠近山林的人家自然就學了打獵，草場附近的孩子則自幼識得放牧……饒是如此，遇到水旱之類的災年，家中總要賣兒賣女。

店小二自己家中也是五個孩子，他長相幹淨，性格機靈，所以有機會被選中做小二，其他兄弟姐妹可還是留在家中辛苦度日。因此他說起這些事情來，倒也發自肺腑：“您想，若是這種時候，有人願意教你手藝，此後不說大富大貴吧，總能靠着手藝混口飯吃，咱不得把人家當神仙一樣供奉起來啊。”

陳舒青默然了。實則店小二說的情況，她也曾經從描述古代和近代的文獻中讀到過，隻是當一切真真正正發生在眼前的時候，她還是感到萬分的震撼。

在這樣一個生産力底下的時代，師徒關系多半帶有強烈的人身依附關系。徒弟拜師之後，不僅要給師父免費做工，還要忍受打罵。

“如果能有一所學校，教給他們技術……如果能讓他們有自食其力的能力。”這些念頭在陳舒青的腦海中不斷盤旋，一直到她回到小院，還不曾散去。

送了她回家的白銅很是高興，自己平平安安地完成了任務，想來今天公子應該稱贊自己了。不過，一想到今後自己也要跟着讀書了，他還是有點喪氣。

章埅卻在馬上微微側頭，用餘光掃過街道拐角的位置。自從他們離開毛織所，就有人暗中跟随。他不知道來者身份，但此處乃是秀水，仆蘭瀚臨走前特意叮囑他們盡量少生事。畢竟太守李博的威名還是要敬上幾分的。

可若是如此輕易放過了，倒顯得他們北盧都護府膽小怕事。

他知道不能驚擾陳舒青，因此一直等到陳家的院門關上，這才揚起右手。

街角的尾随者一直跟到這裡都沒有受到阻礙，蠻以為這看上去精壯的護衛隻是個擺設，萬萬沒想到，就在自己的任務将近結束時，對方突然動手。

尾随者隻見一點星芒破空而來，連忙一個後翻，想要避開。然而章埅能夠被仆蘭瀚留下護衛謝峰，自然不是尋常之人。就在尾随者翻滾的時候，那閃亮的星芒竟然轉了一個彎，朝着尾随者閃避的地方追去。

沒錯，章埅早就預料到了尾随者的閃避方便。

他看着街角的身影踉跄了一下，這才微微笑着離開，拍馬跟上了白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