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姨離開秀水回帝京前，曾經叮囑過白銅和他，如果陳家人有什麼需要，就盡力幫着一些。章埅日日在白木書院呆着，自然留心。他早就見過了陳澤成，此時再見其女，隻覺得果然是一家人。

陳澤成如今已經是舉人了，素日還穿着一件青色袍子，看上去就像府學門前那些落拓的書生一樣。若不是看到王念盛對陳澤成分外的恭敬，章埅都不敢相信眼前這位是自家公子執意要拜的老師。

他的女兒竟然也是一樣。

這位陳小姐出入雖然有丫鬟和馬夫相陪，可是身上也隻着一件素色羅裙。因為還沒到及笄之年，還不能用簪子，隻用一條發帶将辮子收攏起來。

章埅沒有去過帝京。但北盧也是九邊最大最繁華的城市，燕國有些不習慣中原生活的上層貴族大多留在北盧居住，八部大人中就有三位住在北盧城東的開元坊中。

北盧都護府就設在開元坊外，因此北盧的這些将士們也常常見到貴女們出入遊玩。而且九邊總體的風氣比帝京更加開放，時不時還有騎馬的貴女呼嘯而過。

她們崇尚寶石珍珠一類的飾品，發間往往插着鑲寶的飾物，也不怕奔馬時墜落。每當裹着錦繡馬衣的北疆駿馬從都護府門前行過，章埅這些士卒們就能看到那些珠寶陽光下發出的熠熠光彩。

陳小姐這副裝束看起來實在太樸素了。

章埅正有些感歎，忽然見少女朝着自己微笑點頭。一雙明亮眼睛清澈見底，仿佛能夠直視他的内心。章埅一愣，卻聽對方道：“有勞大人相陪了。”

短短幾個字，雖然自一個尚未成年的少女口中說出，卻讓人覺得分外鄭重。

章埅為剛才自己心裡那些念頭感到羞愧，他慌忙低頭行了一禮。再擡起頭來的時候，隻見少女已經朝着酒肆内走去，腳步輕盈，樸素的發帶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有種利落的感覺。

莫名地，章埅的眼前就浮現起公子每日晨間站在小院中射箭的場景，他定了定神，連忙跟在了白銅身後。

陳舒青可不知道身邊這個看起來有幾分沉默的護衛心裡竟然轉過了這麼多念頭。

她很滿意白銅的安排，朝店小二要三樓的單間。

原本滿面笑容的店小二卻露出了為難的神色，道：“三樓已經有客人了。小姐不如在咱們二樓坐坐，那裡有我們掌櫃專從帝京搜購的宣王真迹。”

宣王乃是今上端弘女帝的皇夫，雖然是吐谷渾的王子，卻醉心漢族文化，詩畫雙絕，他的一幅一幅作品可抵千金。在秀水這樣的地方，能有一幅宣王的真迹，确實是可以拿得出手的布置了。

但陳舒青又不是真的來喝酒飲茶的。

她想要從高處查看毛紡所，自然是三樓更合适些。

白銅笑道：“我記得三樓有四五個雅間，總不會都有客人吧。”他還裝模做樣地擡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此時又不是用飯的時候，大堂裡面也隻坐了一桌客人，若是三樓爆滿，未免有點誇張了。

店小二搖頭，還要繼續拒絕。

忽然有一個清朗的聲音在樓梯的上方響起：“這是陳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