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王家少爺和自家少爺算是表親,應當不會為難自己。不如繞過這個話題,且探探他來此的用意。
白銅打定主意,輕描淡寫地将剛才的争鬥帶過,隻道:“我家少爺剛才打碎這店鋪的幾件家什,故而遣我來送銀子,總不能讓旁人覺得咱們仗勢欺人呗。”
他說着話,眼神又在鄘烽等人的身上轉了又轉,倒像是在提醒錦衣少年莫要“仗勢欺人”一般。
“白銅,休得胡說。”錦衣少年的書童看不慣白銅的樣子,皺了眉頭喝止他。
“好了,風易。”錦衣少年倒不在意白銅耍滑頭,他笑着對白銅道,“你回去對謝峰說,我這趟是随父親到秀水出公差,離京的時候,陸老夫人特地叮囑我,一定要找到他。既然他到了秀水都不曾拜訪李伯父,恐怕這秀水城的府衙是難以請動他了。無妨,山不來就我,我自去就山。明日,我就登門拜訪。”
他也不管白銅露出怎樣的表情,站起身來,示意書童付了茶錢,自顧自離開了三省茶館。至于白銅會不會跑掉,鄘烽等人自會處理得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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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銅垂頭喪氣地将銀子交給掌櫃,看一眼抱着劍站在一旁的句嵘,愈發覺得世道艱難了。少爺千裡迢迢從帝京跑到秀水,就是想要避開家裡人。如今看自己大搖大擺地帶着莫延氏的侍衛回去,一定分外開心了……
句嵘也不催他,就默默守在一邊。
“莫延”乃是大燕八姓之一,鄘烽和句嵘等人都是武靖侯莫延承的家将。
武靖侯的姑母早年嫁入陸家,上個月外孫子謝峰跑丢了。謝大将軍還在邊關,陸家滿門書生。陸老夫人隻好請了侄兒武靖侯幫忙。
正好武靖侯的妹夫王煥領了皇命到秀水主持鄉試,武靖侯便從家将中點了幾個高手跟着王氏父子到秀水找尋——秀水是謝家祖籍所在,武靖侯用兵如神,推測謝峰多半回了此地,叮囑他們趁着鄉試前後熱鬧非凡之時多多打探。
果不其然,就在鄉試這天,他們聽聞了三省茶館的争鬥。旁觀者不知道謝峰的身份,隻說一個素衣少年,劍法如何精湛,身法精妙絕倫,腰中一塊碧玉湛然生輝,必定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弟。
這形容十有八九便是謝峰了。
彼時王煥已經進了貢院主持鄉試了。其子王禮時随父來秀水,聽聞此訊,立刻帶着莫延侍衛們來此找尋。
謝峰不僅繼承了謝大将軍的武藝,更承襲了謝家的門風,這才讓王禮時猜中了後續。
句嵘是幾個侍衛中最沉穩的,曾為了探知敵營的機密,伏在藏身處一日一夜。鄘烽派他牢牢跟着白銅,正是知人善任。
果然世道艱難,自己小小年紀就要承擔這樣的重任。白銅斜睨了一眼句嵘沉穩的面容,心中哀歎。他不能一直和句嵘耗在這茶館裡,少爺久等他不歸,說不定會親自尋來。
他眼珠一轉,既然不能回白木書院,不如暫且帶着句嵘在街上閑逛,尋機将王家派人來的消息傳給少爺。但他總覺得這籌劃裡有些問題,且不說如何避開句嵘傳遞消息,另外——還有件什麼事來着?
白銅忍不住猛掐自己的大腿,妄圖喚起殘存的記憶。
“白銅!你怎麼還在這裡?”可惜還沒等白銅想出萬全之策,一把清脆的嗓音生生斷絕了他的希望。
柳枝站在茶館之外,生氣地瞪着他,手裡還提着一包草藥。
白銅一拍頭,好吧,他終于想起來了。
為了避免驚擾了陳家夫人,陳家小姐暫時安頓在了白木書院,柳枝去買藥,他來賠錢,兩人是一道出門的,說好了在貢院門前彙合……
“真是天要亡我啊!”白銅心中無限悲痛,他怎麼就忘了這小妞子了,都怪剛才王家表少爺太吓人了,幾句話就讓他腦海一片空白。
求生欲讓白銅做出最後一次努力,試圖和柳枝撇清關系,蒙騙句嵘。“這位妹妹,今日我還有要事,改日再和你叙話。”他一邊說,一邊朝着柳枝使眼色。
柳枝雖是侍女,卻自小長在性格溫和的陳澤成和秦氏身邊。無論是原本的陳舒青,還是後來換了芯的陳舒青,都甚是寬待她。
因此,柳枝和白銅平素所見的侍女大大不同,根本沒養成看人眼色的本領。她隻知道,自家小姐受了傷,還在白木書院等着藥呢,而這個白銅卻拖拖拉拉,不知所謂。
看到白銅做出怪模怪樣,她更加生氣了,道:“我一定要将你這樣的行徑告訴你家公子。”她氣呼呼地轉身走了、
“你家公子”四個字一出,白銅就知道今日之事再無轉圜餘地。他哀歎一聲,再看句嵘,果然這位憨厚的大哥已經牢牢跟在柳枝身後了。
白銅摸摸自己的鼻子,有點猶豫是不是應該也去藥店配副傷藥,以備不時之需。還沒等他有下一步的行動,就被轉身回來的句嵘抓住了肩膀。
“走吧。”句嵘的大掌緊緊扣住他,白銅沒奈何,隻好老老實實跟着句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