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候,陳舒青的耳邊響起一聲飽含焦急之意的“少爺”,她還來不及分辨發生了什麼,一個白色的身影穩穩地扶住了她的雙臂,将她的身形定住。
柳枝卻被匆匆趕來的秦貴拉住了——他方才照着陳舒青的吩咐去買東西了,此時恰恰趕到。
堂内一靜,所有人都被謝峰幹淨利落的身法驚呆了。
“少爺,大事不好,那群雞鴨貓狗跑掉了!”白銅的聲音再次響起,陳舒青才晃過神來。擡頭看着謝峰,深吸一口氣,道:“沒……我沒事了,多謝。”
謝峰見她已經鎮定下來,這才放開了手。在他的身後,毛童生那些人早就趁此良機落荒而逃。
白銅遺憾地望着他們的身影,卻也不敢再多言。他看得清楚,剛才那句“雞鴨貓狗”讓少爺的臉色都冷了幾分。
他縮了縮脖子,翻身落到一層,将謝峰丢在地上的寶劍撿了起來,從懷裡掏出一塊比自己衣服還白的軟布,仔細擦了擦寶劍,然後才收到劍鞘當中。
這邊廂主仆倆驚魂甫定。柳枝也不顧自己多麼狼狽,搶上來扶住陳舒青,道:“小姐,小姐。”到底是年紀小,柳枝一時之間也說不出其他話來,隻一邊喊着“小姐”,一邊上下打量陳舒青,生怕她有什麼不妥。
幸而她們所站的台階離地并不遠,所以得了謝峰及時援手之後,陳舒青連頭上的發钗都還好好的。
陳舒青搖搖手,正要說話,左腳猛地一痛,她輕輕痛呼一聲,這才發現,自己剛剛竟是在急切間崴了腳。柳枝的眼圈立刻紅了,一想到小姐竟是因為救自己才弄傷了腳,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這就哭了?”抱着寶劍的白銅詫異地道。他平時被少爺摔打習慣了,實在理解不了柳枝。沒看見她家小姐一點兒責怪的意思都沒有嗎?那還有什麼擔心的。要是平時少爺能夠用這種臉色對自己,他早就樂翻天了。
柳枝對着陳舒青那是萬般小心,可對外人就沒這樣的好脾氣了。聽到白銅的話,她睜大水靈靈的雙眸,用盡力氣去瞪這說風涼話的人。
獲得一記眼刀的白銅徹底蔫了,沒看少爺的臉色又冷了一分嗎,他也不好和小姑娘計較啊。
赢得了勝利的柳枝轉回頭去看陳舒青,眼睛又紅了幾分。陳舒青白着臉,她前世就極是怕痛,生了病能吃藥絕不打針。她咬着下唇讓柳枝将自己扶到座位上。
秦貴道:“小姐,我先送你回去吧。距離老爺出場,還有些時候。”他苦着臉,這趟出來居然讓小姐受了傷,回去之後定會被秦媽收拾一頓了。
可是馬車已經被陳澤貴趕回去了,按照約定,一會兒等陳澤成考完,陳澤貴還要親自來接弟弟的。
到底是去租一輛車,還是去陳家老宅趕大車,秦貴有點拿不定主意,眼望着陳舒青作難。
“我的馬車還在外面,可以送陳小姐回去。”一旁的謝峰忽然道。
陳舒青微微訝然,謝峰平時出入都是騎馬。哪怕上次去寺廟,他依舊是鮮衣怒馬,一派豪右世家之态。她去白木書院的時候,還聽到書院的下仆議論,謝公子的寶馬每日都要上好的草料,裡面還加了不少豆子,着實精貴。
沒有想到,謝峰如今不僅衣着低調了,連馬都不騎了。她有些猶豫,多和謝峰接觸本自她所願,但今日這情形……
等等,陳舒青的腦海中忽然響起了警鈴,此刻哪裡是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毛童生這樣的地頭蛇多的是辦法來找茬,他們必須趕快離開這裡。
想到此處,陳舒青深吸一口氣,朝謝峰道:“也好,就勞煩謝公子了。”
謝峰的馬車裝飾得簡樸而舒适,素面蒲團軟硬适中。柳枝扶着陳舒青在車上坐了,白銅執了馬鞭要上車,轉頭看到謝峰,立刻躬身将鞭子舉過頭頂,乖乖地道:“少爺。”
謝峰一怔。
這倒是白銅想多了,實則謝峰并沒有心思親自執鞭。
正如陳舒青所想的那樣,謝峰本是帝京的官宦子弟,不過是為了一樁陳年舊事來到秀水。帝京那是何等繁華的地方,要讓謝峰說,陳舒青這樣的小姑娘,丢到正陽門旁的西市上,實在普通得不值一提。
他雖然算不上纨绔,但自有傲氣。既然一早看出陳舒青對自己并不太友善,也就維持個客氣便是。
今日之事卻是因他而起,誰讓他一聽到王家人的名字就心火大旺。即便看在陳澤成和秦氏的面子上,他也不能讓陳舒青受傷,所以謝峰才會果斷出手。
他可沒想到後面竟有這麼多麻煩。
謝峰有些沒好氣,擡手就要将鞭子丢回給白銅。也不知道白銅腦子裡胡思亂想些什麼,他堂堂謝府少爺,怎麼可能為這個……
車中的陳舒青卻還在擔心毛童生去而複返,忍不住掀起簾子朝外看來。她知道謝峰這個歲數的少年人最愛沖動,隻怕他察覺到什麼異樣。
謝峰冷不防和她四目相對。
少女澄澈的雙眸在日光下好似泛着清波的水潭。
他忽而想起那一日,自己憑着一股意氣沖進地藏殿,身後響起的輕輕腳步聲。
罷了。
謝峰瞪了一眼沒頭沒腦的白銅,躍上車轅。拉車的馬乃是帝京送來的良駒,無需招呼便邁着四蹄向前而行。
操碎了班主任慈愛之心的陳舒青終于松了一口氣。
便在馬車轉彎,離開了貢院這條街的時候。一個穿着錦衣的少年翩翩走進了方才那座茶館。原本廳堂之中一片狼藉——毛童生等人跑得匆忙,将堂中物事撞得七零八落。偏偏這個人生得極好,仿佛四月的陽光帶着融融暖意照了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