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
機械聲在遲曉耳邊響起,意識恢複的同時,腦部與後頸同時蹿起一陣劇痛,他不由皺緊眉頭。
一閃一閃的藍光刺透眼睑,睫毛無力地顫抖幾下,他終于睜開眼睛。
四周是純白艙壁,像一口白色的棺材,他平躺着,一圈圈藍色光帶自上而下掃過他的全身,迷幻得不真實,卻極為熟悉。
這是……
作為研究員的記憶從灰燼中翻出,他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他在VOB全景體檢儀裡。
造價相當于中型醫院的尖端設備,全聯盟都沒有幾台,正在給他體檢。
遲曉擡手摸上身體。果然,他全身赤·裸,隻蓋了一條薄薄的體檢專用蓋布。
“初步體檢結束,您的報告将在五分鐘後生成。”溫柔的機器女聲響起,确認了遲曉的判斷。
體檢儀無聲打開,露出發光的白色天花闆。
他沒有立刻起身,而是謹慎地打量房間。
四壁和天花闆一樣泛着冷光,空蕩,寂靜,沒有人氣。
這是哪裡?他怎麼會在這?明明前一刻,他還在盧夫星一望無際的沙原上,與赫爾舉辦訂婚典禮。
“睡夠了?”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
遲曉吓了一跳,手指下意識攥緊薄布。
一個男人緩緩步入他的視野。
這是個年輕的軍人,五官英氣逼人,帶着濃墨重彩的俊美,和無法忽視的傲慢,令人心生畏懼。異于常人的高大身材包裹在黑色軍服中,使這威懾力又放大數倍。
當他深邃的目光俯視過來時,遲曉看到一雙幽藍的瞳仁,無情,冷酷,深處像有火焰灼燒。
這是個等級很高的Alpha!
遲曉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他抓緊幾乎無法蔽體的薄巾,又想起自己已經切除了Omega腺體,算是Beta了,不用再害怕Alpha。
他于是輕吸一口氣,撐起身,迎上那人目光。
軍人的視線落在那隻抓緊單薄布料的手上,危險地眯起眼,又盯住了他。
“睡夠了就來聊聊,你跑到那個垃圾星上都做了什麼?”
聲音十足輕緩,卻像冰澗中的暗流般危險。
遲曉一下子睜大眼睛,來自頂級Alpha的信息素籠罩了他。
缺失腺體後,他已經聞不到信息素的味道,Alpha的信息素成了泰山壓頂般的等級壓制,讓他渾身不可遏制地細細顫抖。
他說不出話來,更不知道該說什麼。
五年前,他摘除腺體,清除部分記憶,來到盧夫星。
這是聯盟邊境上最偏僻的居住點,遍布荒原,科技落後,人們像生活在蠻荒時代,缺乏知識與文化。
他是第一個來到這裡傳播知識,發展教育的人。
他建立新式學校,向中央星系的慈善機構發出捐助請求,一點點為孩子們改善學習條件。
這是他準備渡過餘生的地方。
今天,本來是他和赫爾——盧夫星的領袖之子,也是荒星最強的Alpha——定婚的日子。
星際時代以來,Omega已經極度稀缺,整個盧夫星沒有Omega,而最“像”Omega的他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和愛戴。
按照習俗,他一身盛裝,牽着部族裡最可愛的小姑娘蜜莉,來到王子面前。
英俊的Alpha難掩喜悅,在儀式最後,熱情地吻向他的後頸,釋放出占有的信息素。
可就在這時,巨大的飛船從天而降,掀起滿天沙暴。
赫爾抽搐着倒在地上,他也因一股突如其來的壓迫感失去了意識。
那就是所謂的信息素壓制吧。遲曉意識到。
他暈倒前看到的人影和眼前的這個軍人重疊,是同樣強大的氣場。
可是,随着回憶的深入,某種早已忘卻的恐懼被翻攪而出。
那是五年前,他獨自在邊境小診所的病床上醒來。後頸傷口包着藥貼,一陣陣刺痛。腦部剛做了清除記憶的手術,一動就暈眩欲嘔。
他翻遍全身,隻有口袋裡的一張紙條。
——【逃走,藏起來,遠離中央星系!永遠,永遠不要被抓住!!】
淩亂的筆畫顯示恐懼,但确實是他的筆迹。
他一定是惹上了什麼可怕的事,才會不顧一切地逃跑。
但他什麼都不記得了,隻能按紙條寫的,逃到偏僻星球,準備下半輩子都留在那裡支教。
可隻過5年就被抓住了,還是被泛星系聯盟正規軍抓住。
手術前自己不過是一名腺體研究所的研究員,值得出動星艦抓人嗎?
他自認為躲藏得夠好,又是怎麼被發現的?
他當年到底做了什麼?
一連串疑問湧入腦中,遲曉隻覺得太陽穴突突跳動。
别慌,他安慰自己。
試着從這個Alpha軍官嘴裡套出點什麼,再想辦法逃脫。
Alpha還在等着他的回答,遲曉露出溫順的笑容,問:“您能先告訴我,是怎麼找到我的嗎?”
軍人嗤笑一聲,面容更冷了。
遲曉不會知道,他的笑讓本就憤怒的秦瀚洋幾乎怒火中燒。
作為全聯盟最頂級的Alpha,他苦找了五年的人,竟然任由另一個Alpha親吻後頸,還有了一個孩子!
荒星沙暴都沒有他那一刻狂暴。
他的信息素霎時暴亂,不顧星艦中控系統警告,強行闖入沙暴抓走了遲曉,卻沒想到遲曉太過脆弱,連教訓土著的威壓餘波都承受不住。
現在,他壓抑着怒氣要一個解釋,遲曉還敢反問他!還用這種疏離的語氣!
秦瀚洋一聲冷哼,火氣越發上沖。
要在以往,他根本不會理會遲曉的問題,可五年的漫長尋找讓他學會了克制。
他看着青年攥緊胸前的薄布,手背單薄到透出青色血管,難以想象那蓋布之下赤·裸的身體有多瘦削。
逃離他的遲曉柔弱又無助,像一隻可憐兮兮的流浪小白兔。
隻有一雙眼睛還是那麼漂亮,躲在蚌殼裡的黑珍珠一樣,在他的注視下,不安地眨動。
秦瀚洋的心髒好似被那顫動的睫毛輕撓了一下,怒氣竟消減了大半。
他手指蜷起,如縮回利爪的獸。
當遲曉以為軍官将要發怒時,面前閃出一面光屏。
是一張孩子們上課的照片。
正是他發給慈善機構申請捐助的照片。
從這張照片找到他的?可是...
“照片沒拍到我。”他不解地說。
“是沒有,但到處都是你的影響。”
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