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斯言回過神，再次将話題拉回正軌：“寨主，如今您退居後山，寨子的事情大部分交由沈先生管理，他為何如此得您信任？”

藍大當家毫不猶豫地回答：“老六是個人才，有他在，以後丫頭管理山寨會輕松一點。”

藍大當家說完，歪頭盯着紀斯言：“你一會兒問沈老六，一會兒要當夫子，你今天來找我到底想說什麼事情？”

紀斯言坦言道：“寨主，請恕晚輩唐突。想必藍姑娘跟您提過前段時間晚輩家中遭遇的禍事，一夜之間十八口人全部葬身火場！晚輩家中是做生意的，生意場上争吵輸赢很常見，不至于極端到刀劍相向，加之家父為人和善，很少樹敵，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誰能下這麼狠心的手。”

紀斯言說到這裡聲音哽咽，他努力壓下情緒，繼續道：“根據官府找到的證據和現場的情況推測，兇手窮兇極惡，手段殘忍！事發之時，鄰裡并未聽到異響，說明并非因争執而臨時起意，這是一場有謀劃的屠殺！寨主，龍安城裡住的都是平頭老百姓，殺雞宰羊可以，但論能拿起刀槍棍棒，深夜屠門的就隻有附近的山匪。”

藍大當家的沒說話，紀斯言恨聲道：“攏山寨是龍安城外最大的寨子，說實話，如果晚輩說從沒有懷疑過攏山寨那是騙人的。實不相瞞，當初晚輩跟藍姑娘上山是抱着私心的，這個藍大當家您肯定看出來了。您沒有阻止我上山，還讓我留在山上，就不怕我查。通過這些日子的觀察，攏山寨确實并非我原想的那樣殺人如麻。”

藍大當家挖着鼻孔，不屑道：“那不一定，要看開什麼價。”

紀斯言抿唇，攏山寨雖是個土匪窩，但不知道為何讓他有種小說中“道義江湖”的感覺，能讓沈老六、木叔、鐵叔、巫醫這些人留在攏山寨，藍大當家身上肯定有獨特的人格魅力。

紀斯言直言：“藍大當家肯定不屑于做深夜偷盜放火這種事。”

藍大當家擡頭瞧一眼紀斯言，“哼”一聲轉頭：“那你留在這裡做什麼？”

紀斯言雙手抱拳：“攏山寨能人異士衆多，藍大當家您為人仗義，晚輩想請藍大當家相助，借助攏山寨的力量找出紀家滅門禍首，于我而言，為報家仇，于寨子而言，将栽贓攏山寨的人繩之以法。”

“繩之以法？那不是官府該幹的事嗎？”藍大當家不以為然。

“您說得對，将行兇者繩之以法是官府的事，但有句話說：江湖的事情江湖管。現在是明顯有人頂着攏山寨的名頭去做壞事，然後栽贓陷害攏山寨，将攏山寨當替罪羊！”

藍大當家聽到“做壞事”笑了，斜眼看向紀斯言：“老子是山匪頭子，你以為老子是幹好事的？”

紀斯言抿唇，心想這是重點嗎？

藍大當家搖搖頭，突然一拍桌子，朝紀斯言咆哮：“老子幹壞事可以，但想頂老子的名頭去幹壞事不行！”

“所以你懷疑沈老六是内鬼？”藍大當家咆哮之後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紀斯言解釋道：“藍大當家莫怪，我并不是懷疑沈先生，隻是覺得他身份不一般，像他這樣的聰明人肯定早已覺察。”

藍大當家擺手，肯定地回道：“老六不是，你再懷疑一下别人。”

還不等紀斯言繼續懷疑，藍大當家雙目怒瞪紀斯言：“嗯？所以你留在寨子要當勞什子的夫子，是想查我寨子的叛徒？”

紀斯言點頭，算是回答。

藍大當家再擺手：“算了，我讓老六幫着你點。”

紀斯言見商議得差不多，便準備告辭，不料藍大當家又怒吼一聲：“嗯？你到底什麼時候來提親？我告訴你小子！”

藍大當家的咆哮在看到門口的人之後戛然而止，就像充滿氣的氣球，正準備一飛沖天，卻被針紮破，突然癟下去。

紀斯言随着藍大當家的視線看過去，就見巫醫站在屋門口。巫醫緩緩放下藥簍子，瞟一眼剛還拍桌子瞪眼睛的一寨之主。

紀斯言緊接着望回藍大當家，卻見剛剛還雄赳赳氣昂昂的一寨之主此刻很安靜地坐在桌邊，紀斯言眨眨眼，仿佛看見山林大虎瞬間變成乖順小貓，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巫醫走進屋來，紀斯言起身向巫醫道謝，當初他暈倒之後被藍甜帶上山，是巫醫的藥劑治好了他。

巫醫沒有多看他，隻是點頭表示收下他的感謝。

紀斯言順着這個當口起身告辭。他走在後山小路上，手仍舊緊握着拳。當初在周府，周繼年沒有明說，但已有的證據都表明紀家慘遭滅口極大可能就是山匪所為，而攏山寨是龍安城外最大的寨子。紀家上下十幾口人被害，如果說最有實力最有可能的禍首，非攏山寨莫屬，但這段時間的觀察，他直覺不是攏山寨，而是假冒攏山寨的人幹的，這讓紀斯言生了留在山寨的心思，看能否查到蛛絲馬迹。

“你的身體要靜養。”巫醫解下外袍，對坐在桌邊喝茶的人說道，“年輕時候對身體欠下的債現在要花幾十倍的功夫還回來。”

藍大當家對外說是在後山偷閑，其實是在巫醫處治病，年輕時候的拼殺讓他落了一身的毛病，平日裡身體已經疼痛難忍，要是遇上雨天雪天，傷痛更是加劇。

“寨子不安生。”藍大當家捏捏鼻梁骨，他一直嚴禁寨子的人出外接私單，攏山寨能坐擁龍安城外最大的山頭這麼多年，他知道朝廷的底線，一旦越過，攏山寨是首當其沖朝廷剿匪的靶子。

巫醫瞟了他一眼，幹巴巴地說：“清理門戶。”

藍大當家大手擦把臉，苦笑一聲：“是要清幹淨，老六已經開始行動，陸續處理了幾個人，就不知道會不會遲了。”

“藍丫頭知道嗎？”巫醫解開藍大當家的上衣，不打招呼便把一副膏藥“啪”得貼在他後背。

“藍丫頭心軟，下不去手。”藍大當家忍住火辣辣的感覺，繼續說話轉移注意力，任由巫醫将膏藥繼續往他身上呼，“姓紀那小子心思不純，雖口口聲聲說已經不懷疑寨子，還想籠絡攏山寨出手報仇。我想這小子是想借我的手鏟除其他寨子。”

巫醫将膏藥貼完，随手拿出袖中的手絹擦手，對老寨主的話不甚同意：“紀府這麼大的人家一夜之間被滅門，金銀珠寶被搶光，是個人都不會善罷甘休。我要是他早就把山匪一杆子歸為仇人，還分什麼誰與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