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斯言還不大習慣跟藍大當家這樣豪爽跳脫的寨主交談,隻能跟随身體做出最真實的反應,就是習慣性地點頭應和:“是......對。”
“對什麼對?”藍大當家同樣很不适應跟紀斯言這種文質彬彬的讀書人講話,隻能很直接地表達自己真實的疑問。
紀斯言:“......”
紀斯言自忖從小跟着父親見過不少人,有精于算計的老闆,有敞亮豪邁的掌櫃,有斤斤計較的小販,自己面對藍大當家時竟然有些緊張,這種緊張不知來由。
“藍大當家,此次前來是想向藍大當家問一個人。”紀斯言明白像攏山寨主這樣的人,最不喜歡彎彎繞繞,他很快調整情緒單刀直入,“沈老六沈先生是何人?”
藍大當家奇怪地掃一眼紀斯言:“你反倒對老頭子更感興趣?”
紀斯言抿嘴,對這個問題,他很認真的。
“老六他跟我十幾年了,哦,他以前也是個讀書人,年輕時候骨頭硬的喲。後來我有一次下山,遇到他躺在泥地裡,好像被上百人抽過似的,蔫了吧唧的,拉着我褲腿說要跟我混。我說我可是山大王,拿的是棍子不是筆杆子。他說傷人最厲害的不是棍子,反而是筆杆子。然後神神叨叨地說了一通我沒聽懂,當時我寨子缺個算賬的,就把他帶回來了,果然他算賬很快哈哈哈哈。說起來,他算是寨子裡最有學問的人。”說到這裡,藍大當家似乎有些口渴,右手習慣性摸摸口袋位置,沒有摸到酒葫蘆,低罵一聲,抓起水葫蘆喝了幾口水。
“我聽丫頭說沈老六送你書了?你盡管收着,他那裡别的沒有,書非常多,他這人沒有什麼追求,就喜歡收集書這些玩意兒,收了又不看。”
“是的,沈先生送的書對我幫助很大。”
“嗯,那你什麼時候來提親?”藍大當家繼續道。
“?”紀斯言不知道為什麼會從沈老六送書跳到提親。
“你要問的沈老六的事我告訴你了,現在我問你的該你回答了。”藍大當家理所當然。
“這......我與藍姑娘......我”紀斯言還沒認真想過這個問題,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
“其實你提不提親的都不重要,我們這裡從來不搞這種虛禮,看對眼直接住在一起生活,看不上了就直接搬走一樣可以生活。丫頭很看重你的意見,讓我要按你們那裡的流程來。”
紀斯言:“......謝謝。”
紀斯言成功被藍大當家帶跑偏,艱難地回到正題:“藍大當家,紀某一介書生,大仇未報,且身無長物。但受到藍姑娘和寨子衆人頗多照顧,無以為報。我看寨子有不少小孩,藍大當家是否想過開個學堂,我可以作為夫子教他們。”
藍大當家大手一揮就要回絕,在他們寨子,能打架就行,學什麼寫字,又不去考狀元。不過他轉念一想,借這個由頭讓紀斯言留下來,藍甜那丫頭就不會總下山往他那兒跑。況且紀斯言當了夫子,就可以長久的留在寨子,這天長日久的,他就不信生米煮不成熟飯。
于是話頭一轉:“那什麼,我讓沈老六在大廳偏房擺幾張桌子,你就在那裡講吧。”說完捂着胸口一連串咳嗽。
“藍大當家,您身體沒事吧......”紀斯言上前想幫他順氣。
藍大當家擡手拒絕:“老毛病了,我身體好着呢。”
紀斯言靜立一旁,等藍大當家咳嗽過去,他才說道:“寨主,您那麼着急讓我和藍姑娘訂下親事,是不是因為您的身體......”
藍大當家因為咳嗽眼睛有些紅,擡眼時紀斯言能看清他眼底的紅血絲。
“如果我說是,你會馬上娶我閨女嗎?”
“......”
“你想的美,我丫頭那麼漂亮,要不是她瞎了眼看上你,你都不夠格入我的眼。”藍大當家毫不客氣打擊紀斯言。
他咳嗽一聲補充道:“我知道你們這些讀書人性格别扭,跟我們不是一路人。落草為寇,如果父母官能依靠,誰喜歡每天喊打喊殺?”
紀斯言沒有說話,因為他發現心下竟十分認同。
龍安城周圍山匪衆多,如果官府抓得緊些,過路商旅就不用戰戰兢兢,商貿交易會更加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