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六送的這些書對現在的紀斯言來說,确實是一筆難得的财富,他發現裡面不僅有幾本市面上難尋的經典著作,竟還有十幾年前國中名士沈儒林的文章。
紀斯言發現他之前小看攏山寨了,從一把菜刀走天下的胖嬸,到藏書豐富的沈老六,還有藍甜嘴裡擅長木工活的工匠,随便一個放在山下都會是響當當的人物。
他對沈老六很好奇。一個看似清瘦機靈的中年人,說他不懂學問吧,家中藏書可比肩翰林,說他懂吧,這麼寶貴的藏書就這麼随意裝箱送人。
攏山寨的人都挺有意思。
紀斯言忙活一上午,終于将一箱子書分門别類整理好,待到空蕩蕩的書架擺滿書冊,紀斯言心裡竟有一絲踏實的感覺。他擡手抹去額頭的汗,幸虧早飯吃得多,這才有力氣搬動這麼多書。
沈老六考慮得很周到,不僅送來滿箱書,還随贈一套文房四寶,方便紀斯言書寫記錄。
當紀斯言在桌上攤開書冊,一種久違的熟悉感讓他仿佛回到自己的書房。
紀斯言拿起一本書沉浸其中,不知時日已過半,直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院外傳來:“吃飯啦!吃飯啦!”
紀斯言打開屋門,隻見到一個拖着木劍跑遠的小胖子背影。
紀斯言這才想起這半天不見藍甜,他站在藍甜屋門口敲門,沒人應門,但房門卻吱呀一聲被敲開。
門都不鎖?
紀斯言心想見到藍甜要跟她說道說道關門落鎖的習慣。紀斯言瞧屋裡沒人,便沒進去,将門重新關好,轉身就見胖嬸風風火火地端着餐盤進到院子,她一手端着堆成小山的大包子,一手提着炒飯和骨頭湯。
“吃飯。”
“謝謝。”
胖嬸沒有多言,匆匆轉身就走,沒走兩步停下問:“我做飯不好吃嗎?”
對這種問題,紀斯言想也沒想,習慣性禮貌地回答:“當然好吃。”頓了頓,補充道,“我很喜歡吃。”
“那你昨日怎麼沒吃完?還是大小姐吃光的。”
“這......”紀斯言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雖不挑食,但吃得少,以前家裡張嫂也問過這種問題,紀斯言回答喜歡後對方就沒再追問,所以當胖嬸追問時,紀斯言不知為何生出一絲歉意,這畢竟是人家辛苦做出來的。
“昨日在山下吃過點心,所以晚飯沒有全部吃完。”紀斯言說道。
“那就好,我還以為不合你的口味。你太瘦了,你看我們山上的漢子,一個個強壯如牛,一盆飯都不夠吃的。你要多吃些,才有力氣,才能保護好大小姐。啊對了,大小姐讓我告訴你一聲她下山來着,不用等她吃飯,你吃完把餐具放桌上就行,我待會讓小胖兒來收碗。”
一口氣說完,胖嬸轉身風風火火地走了。
紀斯言獨自在院中享用午餐,一邊消化胖嬸的話,一邊消化面前的飯。
可能是因為上午搬書耗費很多力氣,也可能是因為胖嬸廚藝精湛,紀斯言美美地享用掉大半盆飯和湯,堆成小山的大包子實在吃不下,想起胖嬸的話便将包子端回屋子。
浪費食物不好,端回去留着下午吃。
他滿足地摸摸鼓起的肚子,吃飽之後就犯困,紀斯言隻翻了幾頁書,眼皮子就開始打架,紀斯言不甘心地抱着書挪到床上,堅持沒一會兒就沉沉進入夢鄉。
紀斯言記得他爹沒什麼愛好,就喜歡養魚,以前他養的魚都非常肥美,紀斯言每次見他爹給魚喂食,都怕他把魚撐死。
紀員外卻說:“能吃是福啊,這些魚寶寶還要吃多點才能長大。”
說完之後還不忘看一眼廚房,低聲叮囑紀斯言:“你要幫我照看好這些魚,魚長得好,張嫂每次看到都想把我的魚抓去烤。”
紀斯言哭笑不得,他趴在魚缸上看這些肥美的魚遊來遊去。他很喜歡吃魚,不過這些魚太肥太大,他吃不完。
突然,四周開始着火,水缸裡原本滿滿的水消失不見,魚在水缸裡無力地擺尾,似在發出求救。紀斯言驚慌地叫“爹!爹——”,但卻無人應答。
倉皇之下,紀斯言跳入院中池塘,他想去池塘打水救水缸裡的魚,但他忘了自己不會遊泳,他在池塘中撲騰求救,恍惚間看見藍甜在池塘邊探出腦袋,他像見到救星一樣,喊着藍甜的名字。
池塘邊的藍甜穿着束袖長衫,頭發被一根紅絲帶束在腦後,随風起舞,藍甜好奇地看着他,眉眼彎彎,她笑道:“池塘這麼淺,你怎麼不站起來?”
紀斯言聞言停下胡亂撲騰的四肢,從池塘中站起來,與此同時他睜開眼睛,昏黃的晚霞被窗紗攔在外面,映出一片暖色。
轉過頭,就見藍甜站在床邊探出腦袋看向他,笑得眉眼彎彎。
“你做夢了?”
剛醒的紀斯言仍舊有些迷糊,他“嗯”了一聲,揉着腦袋坐起來,書冊随着他的動作從身上滑落,清醒一些之後他才意識到藍甜在他屋裡。
“你怎麼在這?”紀斯言聲音有些啞,拿起窗邊的水杯就灌了一口,才舒服一些。
藍甜拿起桌上的包子咬上一大口:“我敲過門的,但不見你來開門,我怕你暈倒在屋裡,就進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