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老爺先是在她耳邊聒噪地叫着婢女們過來扶三夫人回房,接着呼吼着下人進來收拾廚房,然後才溫聲地讓杜連生帶女兒回去休息。
若蓮抓着丫頭的手,逃也似得離開廚房,腳底流血的傷算什麼?留在那裡,心已經傷得不知疼了。
她前腳剛回到自己院子,馮老爺後腳就到了。
他在旁邊看着大夫給若蓮包紮傷口,千叮咛萬囑咐要用好藥,一定不能留疤。
大夫看着自己再晚來半個時辰就找不到的傷口,拍着胸脯自信滿滿地拿自己從醫五十年的金字招牌向馮老爺保證,絕對不留疤。
馮老爺滿意地點點頭,使喚着瑞兒去廚房重新熬藥,叫自己的小厮送大夫出府,順便去東園買上幾種三夫人喜歡吃的糕點回來,找了一個小丫頭去廚房傳話,做一些補氣養血的滋補湯送來。
若蓮的院子被馮老爺折騰地人仰馬翻,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
等馮大老爺終于消停,坐下來準備喝口茶的時候,一回頭,看見若蓮還是半倚在床上,不出聲,隻是睜着眼睛在流淚。
這小可憐兒,馮老爺心裡嘟囔一聲,确實心疼了。
他抿了一口茶便放下杯子,走過去坐在床沿,拿起若蓮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揉搓着:“小蓮子乖,是不是還疼?大夫不說了嘛,過幾天就會好的。”
若蓮:“......”
馮康:“你說你,又不是沒有丫頭使喚,幹嘛非要自己去廚房幹那粗活,這不自己遭罪嗎?”
見若蓮仍舊不理他,就抓着若蓮的手往他胸口揉去,繼續安慰道:“爺心疼呢,你知道爺最喜歡你的小腳丫子了。爺已經讓廚房炖上豬蹄兒了,給你補回去哈。”
若蓮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馮老爺撓撓頭,哄人他還真沒什麼心得,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急了便氣了:“你說你,啊!沒事天天往廚房裡煎藥,身上弄得都是藥味,難聞死了。别哭了!”
若蓮不禁打了個寒顫,慢慢擡起眼,看着眼前的馮老爺。許是剛剛一通指揮折騰,有幾縷灰白的發絲垂下貼着馮康的臉,雖然上位者的氣勢和前幾年行軍的體魄讓他看起來比同齡人年輕很多,但養尊處優久了,走形的身材和略帶混濁的雙眼,仍然能看出歲月在他身上刻畫下了它的足迹。
若蓮垂下眼,輕輕推了推馮老爺的手:“老爺您回去吧,我想睡一會兒。”
馮康見嬌弱無力的若蓮緩緩躺下,衣服微微有些淩亂,頭發軟軟的鋪在枕頭上,一副很聽話很好欺負的樣子,看得心裡直癢癢,不禁舔了舔嘴唇。
還沒來得及伸手,又聽見若蓮悠悠地說:“老爺,太夫人今晚設家宴,您不是還有事要安排麼?”
馮老爺用手刮刮鼻子,對哦,晌午還要去一趟母親裴氏那裡。他瞧了瞧窩在被子裡隻露出後腦勺的若蓮,打消了原先的念頭。
他賊兮兮地坐在床沿,手從被子裡伸進去,一邊揉捏着一邊暧昧地說:“爺晚上宴席結束了再過來。”
“晚上換爺伺候你。”
若蓮開始有些猝不及防僵直了身子,後來無力反抗也就放任自由。
過了好一會兒,馮康站起來整整衣裳,走的時候還特地說:“今晚的家宴,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你腿上不便就好好休息,太夫人那兒我去說。”
說完便潇灑地回身,背着雙手走出去了。
“小蓮,接着!”
付生從樹上扔下一隻大石榴,若蓮趕緊跑過去但沒接住,大石榴順着道兒往前滾去,若蓮好不容易追上了,從地上撿起來拍拍土,喜滋滋地喊道:“付生哥哥,快來吃石榴......”
見無人應答,于是回頭望過去,樹上早已沒有付生的身影,而樹下,付生正一手攬着馮薔的腰,一手給她遞上一隻又大又紅的石榴,兩人甜蜜地在說着話。
不論若蓮怎麼叫喊,兩人都聽不見。
他們拿着石榴,相攜着朝前走去,離若蓮越來越遠,身影慢慢淡去。
若蓮很害怕,扔下手中的石榴,朝付生跑去。
這時前面有個人大張兩隻手,擋住了若蓮的去路。若蓮想用手推開,但那人紋絲不動,那人彎腰低頭看下來,若蓮這才看清了是披散着頭發的馮老爺,他手裡還拿着她剛剛扔掉的石榴。
馮老爺在她耳邊哈着氣:“小蓮子~小蓮子~我們一起去生個小孩子~”
馮老爺的銀發被風吹得亂舞,像密密麻麻的網,把若蓮困在其中。
若蓮當然拼命掙紮。
她要扯掉那些頭發,她要遠離那些頭發。
越掙紮捆在自己身上的頭發越多,正在若蓮精疲力盡快要絕望之時,付生又來到了她面前。
若蓮驚喜地朝他伸出手,希冀地望着他,想要他救她出去。
隻見付生微笑着,緩緩啟唇:“三姨娘......”
若蓮從床上驚坐起,胸口劇烈起伏。
不知是汗水還是淚珠從臉龐上滴落。
她向四周看了看,原來隻是夢一場。
窗外夜幕已經降下。
“瑞兒,你在嗎?”若蓮急聲叫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