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裡很安靜，原本四個乞丐就沒說話，看着新跑進他們地盤的一個人，都不由自主的望過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若蓮看到這幾人的目光，心裡咯噔一聲，不安和恐懼慢慢襲上心頭。

若蓮不敢擦被雨水打濕的臉，她希望早晨出門時塗在臉上的泥巴和煤灰都還在。

她又退回到門口，蹲在破廟的門框邊，定定神，安慰自己，沒事，自己現在是少年人打扮，他們不會怎樣的。

但與生俱來的危險感應還是讓若蓮決定冒雨回去，她頭朝外期盼着雨快停，甚至下小點也好，讓她可以看清路。若蓮還沒行動，就聽見其中一個乞丐說話了。

“喲，好俊的小夥子，長得跟個娘兒們似的。”

離若蓮最近的一個乞丐走過來，咧着嘴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當中還少了一顆門牙，口中吐出的臭氣，讓若蓮險些吐出來。

“嘻嘻嘻，這小身子都被雨淋濕了，讓我來給你暖暖吧。”

一個頭發已經髒成一捆的漢子，一邊嘴裡調笑着，一邊用手往身上搓了搓，搓出一長條黑泥，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然後随手扔掉。

“嘿嘿嘿，我之前聽說少年的味道也很甜，快過來，讓爺看看跟娘兒們有什麼不同。”

牆角裡一個長滿絡腮胡子的乞丐，身材矮小，站起來隻到若蓮的腰，渾身惡臭，迫不及待地朝若蓮撲過來。

若蓮早已經吓得面如土色，她聽不懂他們嘴裡的話，但看他們臉上的神色若蓮就有一種羊進狼窩的感覺，二話不說連滾帶爬地想要沖出破廟，但被缺門牙的乞丐拖住了手，一把把她甩進廟裡，而自己則整個人堵在門口，讓若蓮再也跑不出去。

絡腮胡子的乞丐這時也撲到了若蓮面前，可惜身高隻夠抓住若蓮衣角。

若蓮慌忙躲避到另一邊，她看到有一個乞丐一直沒有說話，以為他并不與他們一夥，便朝他那個方向跑過去，然後雙膝跪地哭道：“各位大爺，行行好，饒了我吧！我不知道這廟是四位爺的地盤。這世道不容易，我們大家都是混口飯吃，我上有八十歲奶奶和五個哥哥，如果我沒回去哥哥們肯定會來找我的。我把身上的所有财物都......都給你們，求各位大爺放過我。”

一直沒出聲的乞丐，一伸手便抓住了若蓮，把她鎖在懷裡，瞪着混濁的雙眼：“這聲音真好聽，待會叫起來會更好聽。爺不要你那幾個銅闆，過來讓爺高興了就放過你。”說着就開始扯若蓮身上的衣服。

若蓮見服軟不行，便一低頭，咬住乞丐的手臂，不待放開便掙紮着逃。

“嘿！胡老六，你個不要臉的東西，在邊兒上排着去，人是我先抓的。”

堵在門口的乞丐幾步上前，一把抓住想要跳窗逃走的若蓮，抱在懷裡，上下狠狠地抓了一把，興奮地狂笑：

“哇哦！哇哦——撿到寶了，原來是個妞！哈哈哈！”

又一道閃電劈下，照亮了廟裡所有人的臉。

暴雨還在肆虐着大地，閃電像要劈裂山頭一般，從天空中狂砸下來。

一道，兩道，無數道，可是通州城外的一座半山腰上，一座搖搖欲墜的小破廟，還是堅強地搖晃在電閃雷鳴之中。遠遠望去，像被雨霧布上了一層結界，隔絕了裡面發生的所有肮髒。

不知道過了多久，世界終于安靜，安靜到隻有雨聲。

若蓮醒了三次。

第一次醒來，還沒停。

第二次醒來，依然沒停。

第三次醒來，竟然還活着。

若蓮意識逐漸清明，睜開腫脹的雙眼，她動了動手，抓住了手邊的野草。

過了好久，久到幾隻老鼠以為可飽餐一頓開口咬她時，她才動了動腦袋。記憶如潮水般湧過來，她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個樣子躺在這裡。

此時天已大亮，廟裡一個人都沒有，空氣裡一股腐朽殘屍的味道。

若蓮連幹嘔都沒有力氣，自嘲地閉上眼睛。

“這都沒死，我的命真硬。”

這時候要是誰能一刀子送她一程就好了，她會很感激他的。

幾隻老鼠在若蓮耳邊“吱吱吱”地啃食，尾巴肆無忌憚地甩在若蓮臉上，吵得她又睜開了眼睛，身體像被片片淩遲之後，又灑了幾遍鹽水般痛。

深吸一口氣，若蓮掙紮着爬出破廟，她決定了，即便是死，她也不要死在這麼肮髒的地方。

她雙手扣在潮濕的泥土裡，像蛇一樣朝前爬去，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不去管身後那一地的血迹，不去回想那惡心的聲音，不去在乎身體的疼痛和腐爛。

如果可以，她也不願意呼吸這污濁的空氣。

她漫無目的，但一直朝前爬着，爬過了草叢，爬過了泥潭，爬到了山澗。

因為下了暴雨，河水暴漲，水流湍急。

太好了。

若蓮笑了笑，毫不猶豫的，用盡最後的力氣滾入水中。

太好了，終于洗幹淨了。

太好了，不用再這麼辛苦了。

太好了，終于解脫了。

娘，對不起了，若蓮先去找爹爹了。

付生，如果到了黃泉路上，你會在奈何橋邊等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