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個字就算了,龍飛鳳舞的,怕不是老神仙才能認出什麼字。”清澄瞥了老王一眼。
“老神仙是在說我嗎,我每次收到他的文件,都得瞪大眼睛湊近看,一個字一個字辨認,批評了多少次都不聽,萬一我提前老花了,就賴他。”指着王人庸,伍豪話音剛落,衆人一齊哄笑。
“我那是沒好好寫,我認真起來……也湊合吧。” 王人庸語氣越講越弱,又突然提高聲調道,“至少仙女能看懂。”
“行啦行啦,本仙女早就領教過了,你最厲害。”清澄轉身取出自己的鋼筆,“伍豪同志請賜墨寶。 ”
“‘賜’字不敢當,清澄,你想寫什麼?”伍豪接過筆,詢問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
“八句五言,我說你寫。”得到伍豪的肯定答複後,清澄念道,“峻石鎖飛虹,白練貫雲霄。斜月入九江,屏風疊南鬥。竹影幾千秋,江山自風流。不懼廬山遠,聞道志難空。
“好詩!”王人庸邊拍手邊叫好。
姜雲也表揚道:“不愧是有詠柳之才的大才女,這麼短的時間就能賦詩一首。”
“我寫好了,當心一點,等墨迹幹了再收起來。”蓋上筆帽,伍豪将鋼筆懷給清澄。
“咦?這個落款怎麼是海棠呢?”清澄疑惑的問道。
“我要是寫本名,會給你惹麻煩,平時工作用的假名也不合适,畢竟送你的結婚禮物,得浪漫一點。”伍豪微笑着環顧一圈,“海棠無香,卻能在寒春中開出飽滿豔麗的花朵,像極了我們在白區工作的同志們,在□□的高壓下默默奉獻。我隻是花團中的一朵而已。”
“這個落款很貼切。謝謝伍豪同志。”清澄再次感謝,“一個人再天才,個人的光芒總歸有限,最好就是團隊合作,取長補短,才能照耀更廣袤的天地。”
聞言伍豪頻頻點頭,寒暄完,大家不約而同的講起了正事,伍豪此次前來有兩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同志們協助。
第一件,運送暴露的同志離開上海,從本月開始分六批,陸續撤回蘇區或者香港。
這件事情本來由豐年負責,可是他接手了零号的案子,近期實在分身乏術,伍豪考慮再三,還是決定讓王人庸來主持,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就交由劉輝或者姜雲處理。
隻不過他得和伍豪一起墊後,第六批離開,這對已經暴露的王人庸來說風險極大。老王反倒樂觀的表示,自己福大命更大,而且他本就是上海站的負責人之一,墊後應該的。
見老王樂呵呵的模樣,伍豪語氣嚴肅起來:“不要輕敵。清澄你配合人庸制定撤退名單和撤退路線,同時給他們弄一批通行證。”
“包在我身上,我剛接了一個江南五省的軍火代理,本就要弄通行證。”清澄拍着胸脯打包票。
伍豪欣慰的笑了笑,他的目光鎖定在清澄身上,第二件事需要清澄全權負責,蘇維埃國際将會在中秋前,讓蘇聯特派員送來十萬美金的活動經費。
十萬美金!!
刹那,所有人都驚得合不攏嘴,清澄腦中灑下無數綠油油,帶着油墨香氣的美刀,如此天文數字,她何德何能負責這項重要任務啊。
停頓片刻,伍豪吸了口氣解釋:“由于章天河的叛變,我們的秘密賬戶幾乎都被封了,大額彙款無法收到,活動經費已經入不敷出,所以這次國際援助對我們非常重要,其中包含了我們前幾個月沒收到的援助彙款。”
清澄穩住心神,問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原因:“伍豪同志,為什麼是我?”
“隻能是你!”伍豪斬釘截鐵的說,“懂德法英中四國語言,兩年以上敵後工作經驗,革命意志堅定,頭腦清醒,靈活機敏,善于研究分析問題,并能寫出可行的方案報告,如果你認識符合全部條件的女同志,請務必介紹給我。”
“伍豪同志,你太淘氣了,這不按着我們小何同志在描述嗎。”老王嘴角上揚,畢竟他手把手帶出來的徒弟,徒弟被誇他面上也有光。
伍豪否認道:“不是我先提的,這些要求全是遠東第四局的負責人,佐爾格先生提出的。他們遠東局負責接待本次運送援助的特派員,故而要求我方出一名助手,協助他進行美金的交接與轉運。”
“哈,佐爾格,國際遠東局的總負責人。這位同志的要求太有指向性了,他不會早就盯上清澄了吧?”老王擔憂的問道。
“嘶~你這麼一說,我也有點懷疑。他還特地關照我,必須是個女同志。”伍豪摸着下巴一臉思索,“不管怎麼樣,清澄,安排好時間,派遣周期約莫一個月,不用擔心影響你的婚禮。”
瞄了眼照片,清澄鄭重地點點頭,伍豪沉吟片刻又說:“這件事情已經列為最高機密,請務必做好保密工作,尤其你消失的一個月,需要和家人提前溝通好,包括你未來的枕邊人,誰問都不能講真話,千萬不要辜負黨對你的期望與信任。”
“請組織放心,清澄保證完成任務!”清澄話鋒一轉,“可我擔心零号那邊洩密,他的級别不低,連軍事地圖都能搞到,援助資金這麼重要,他一旦得到消息肯定會搞破壞。”
“确實,零号一日不除,我們一日不得安甯。”伍豪長歎一聲,“我們内部也有問題,最近為了謝高升的案子,兩派吵得不可開交,零号看着我們思想割裂,估計在邊上偷笑呢。”
“怎麼會這樣!謝高升幫惡霸地主的孫子殺害無辜平民取代其身份,并僞造政審材料欺騙組織,還有未經許可采購大量槍.支.彈.藥,組建流氓民團,這都是闆上釘釘的罪名,随便一條就夠槍斃了。”王人庸猛拍床闆,目露詫異 。
“因為有人不想謝高升死,他的今天,可能就是某些人的明天。”姜雲話裡有話,沒有說太透,清澄與王人庸對視一眼,互相做了個鬼臉,有些事心照不宣。
“這事我來備書,就像我們蘇區同志說的,不依法治國,蘇維埃的旗幟就辦不下去。謝高升的死期到了。”伍豪瞥了一眼清澄,然後轉向老王,表情凝重地問道,“你們還有新情報能提供給豐年嗎?”
“清澄破解了他們的密碼,我請求上級,盡快派遣二隊行動,務必在援助資金到達前,揪出零号。”老王拿出密碼本傳給伍豪,同時朝清澄怒了努嘴,示意她續說下去。
接過話題,清澄表示自己的下級沉香同志,收到零号登在報紙上的聯絡消息,他在報紙上透露自己有一批黑土需要銷貨。
還沉浸在破譯喜悅中的伍豪擡起頭,瞳孔微微收縮 ,他将密碼本交與姜雲:“哦,把報紙拿來給我看看。”
拉開床頭櫃,王人庸将不平整的報紙撐平,伍豪許是嫌慢,幹脆走過去拿起報紙,開始仔細閱讀。他緊盯着報紙上的文字,尋找有價值的線索。
清澄不确定零号是在釣魚,還是真的想要銷貨,所以她讓沉香同志按兵不動。
“做得好,沉香同志正在潛伏中,不要盲目行動,以免暴露身份,但是我們得行動。”伍豪将在陽台警戒的劉輝叫進屋,布置了一番任務。
“冇(沒)問題,我想知道我們去哪裡做任務?北耀日系哪天?”劉輝經過一段時間的語言訓練,基本能熟練使用官話,稍稍帶一點口音。
“北耀日就是大暑,讓我查下日曆,應該就是這個月。”伍豪邊說邊走向書房,估計去看桌上的台曆了。
卧室陷入了沉默,清澄率先打破甯靜:“哎,小雲,北耀日為什麼是大暑?你知道嗎?”
“知道啊,傳說北方有神名曰玄武,所以“北”字五行屬水,“耀”字有光有日,五行屬火,濕熱交蒸達到頂峰之日,即為大暑。”姜雲寬慰道,“你們不知道很正常,隻有在淮河以北,信奉道教的迷信老人家才會用,他們覺得大暑即大旱,不吉利。”
這番話語令王何均長了見識,清澄心想,看來以後還得學一學五行八卦,不然連密語都看不懂了。老孫就是淮河以北的人,如果隻有英奇一人必然看不懂,零号大概想測試老孫是否在上海。
“那劉輝該去哪裡?”王人庸也伸長了脖子問道。
姜雲比了個二字:“我有兩個猜測,一個是城隍廟,有名的道教聖地,另一個得看一下老黃曆,零号要求切勿随喜,避兇擇吉,其實提示我們看看黃曆上哪些事宜,再推算出最合适辦事的吉時與方位。反正就是風水算命的那套理論。”
“城隍廟是鬧市中的鬧市,那邊接頭太危險了,不符合老特務謹慎的辦事風格。”王人庸撇撇嘴不太認同。
“說不定零号就是想搞創新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一過十點,城隍廟就沒人了,接頭也不是不可以。”清澄說道。
姜雲好脾氣的接話:“我也是猜測,至于柳枝,你們得問一下沉香同志,這應該是他們相認的某種信物。”
幾人聊得正歡,伍豪憂心忡忡的跑進來:“清澄,你快陪劉輝去沉香同志那取柳枝,明天就是大暑,最近的一個交易吉時,就是丙子時。”
啊,那不就是一個小時後嗎!清澄不敢耽擱,領着劉輝馬不停蹄的趕到了石庫門,鑒于單線聯系的工作原則,她讓劉輝等在一旁,自己進去找英奇讨要信物。
然而當靜姐幫忙打開房門的時候,英奇的屋内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