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澄說完掏出身上所有的大洋硬塞在高峻霄口袋裡,高峻霄僵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可擡起的手腕還是垂落身側。
劃清了界限,清澄哪管他們兩人何時離開,返回辦公室拎包,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申報大樓。
黃昏總是消散的很快,頭頂夜幕,天地間仿佛就隻剩下她一個人。清澄抿着唇,身子微微哆嗦,喉嚨幹澀到發疼,她努力咽下升騰起的委屈,才沒讓淚水傾瀉而出。
哼,自己才不要為臭男人流淚,有這空還不如找點正事做做。去死吧,混蛋。
黃浦江的潮水不知道何時漲上了,水面展開的綠植都浮得高高的,連成一片仿佛是條分割線,這邊是霓虹閃爍,那邊是燈火闌珊。
櫥櫃似的小房間裡單放着一張床,面容愁慘的男青年躺在上面,眼睛緊閉異常虛弱,與屍體相比他也就多喘了幾口熱氣。
自從上次金門飯店事件之後,清澄一直在思考洩密事件的始末,王人庸不會平白無故懷疑一個同志的清白,他是最不希望見到叛徒的人。
英奇當天的表現也确實耐人尋味,他表現出一種隻想和伍豪待在一起的态度。連王人庸分配新工作都敢反駁,說他完全沒問題肯定是不負責任的。
還有另一點,即便英奇和另一個叛徒獲知了伍豪可能參會的消息,并使用詭計做了換班。但是伍豪身份特殊,他的日程表幾乎沒人知道,而且變動性很大。
必須得等伍豪真正現身後才能确認,但那日張充的态度卻極為肯定,洩密的源頭大概率還在伍豪身邊。
那伍豪身邊的内鬼又怎麼把動手的消息,轉達給特務呢?
突然昏迷的英奇抽搐了一下,清澄思路被打斷,急忙喊來診所的德國醫生,英奇可不能死,不然自己的線索就斷了。
經過一番照光聽診後,英奇悠悠轉醒,睜開眼睛想起身,卻被護士和醫生按住了,他腹部的瘡口是槍傷,而且打了盤尼西林後燒了一整晚,希望他腦子沒熟還能用。
先不要刺激他比較好,清澄一退到門外就撞上了風塵仆仆趕來的李盛,他電話裡聽說英奇醒了比中了大獎還開心。
隔着一扇帶窗的小門,清澄趕緊把李盛拉到一旁,他沒變裝就去見一個叛徒,不想活了。李盛高興的表示,那小子算挺過來了,不過英奇倒底是不是叛徒,必須和清澄探讨一下,他有了新證據。
正好清澄也有此意,兩人走進走廊盡頭的配藥間,李盛開門見山的宣告,他把另一個叛徒羅雄也抓到了。
逃出金門酒店後,羅雄乘亂開.槍打傷英奇,不過他吓得要死,沒敢露頭,許是最近風聲松懈了,他便想去找CC的特務接頭,結果被李盛的下線當場截胡。
哦,叛徒内鬥還是他不知道英奇也有問題?清澄疑惑的眼神轉向李盛,他馬上解答,據羅雄交代他是隻身作戰,沒有同黨。
“羅雄這厮脾氣也臭,問了沒幾句話就跟我玩沉默,要不是接到電話,英奇醒了,我非揍死他。”李盛恨恨地說道。
“羅雄看牢了,晚點帶我去審,現在英奇怎麼辦?當他是個好同志,放了?”清澄支着胳膊詢問。
“也不能放,其實英奇還是有點問題。”李盛猶豫了一下才說,“英奇身上沒有一處好地方,他應該受過酷刑。”
指着自己的側腰,李盛向清澄解釋他的論點,英奇的側腰上有好幾個并排的鋸齒狀疤痕,那是一種特殊刑具造成的傷口,CC的人喜歡把那種刑具帶在手上,再擊打肝髒,受刑人會承受極大的痛苦。
“你的意思他被CC抓到過。那種刑具你們不用嗎?”清澄扭頭問道。
李盛搖了搖頭:“用那東西有竅門,力氣大了會造成脾髒破裂,軍法處的人你也見過,哪個不是孔武有力,萬一犯人大出血死了,還問個屁話。隻有CC那群變态才喜歡如此麻煩的折磨人。”
軍法處和CC那群反.動.派沒有本質的區别,配藥間内消毒水的氣味愈發濃烈,清澄眼睛有些發澀:“那就去查一下,他是否曾被組織營救出獄。”
這點李盛也想到了,他特地打電話找到警委的小唐,一般營救都會用到警委的關系,不過小唐沒有找到英奇和羅雄的任何營救記錄,要麼是被人手動抹除了,要麼就是根本沒營救過,他自己逃出來了。
憑借英奇的身手,自己逃出來也不是不可能,隻是每個回歸人員都會接受嚴格的審查,審查就會有審查報告,如果還能聯系到瑞瑞就好了。
兜了一圈又回到原點,清澄長歎一聲感慨,沒有組織力量的支撐,他們幾乎寸步難行。
“李大哥,疑似叛徒該怎麼審查?”清澄歪着腦袋,她現在毫無頭緒。
“我怎麼知道!”李盛兩手一攤,“對内對外流程肯定不一樣,我之前以特務的身份審,進門先來一頓殺威棒,皮鞭沾着鹽水抽,問不出就十八班兵器齊上陣了,你要是同意,我就這麼審。”
“别别别,那不真成特務了嗎。我黨一向以理服人,要不先去套套近乎,做做思想工作。”清澄為難的揉了揉太陽穴。
“好,您請。”李盛笑着比了個手勢。
鬼使神差的清澄朝門外走去,可立馬折返來:“我不會啊,我以前隻見過戲裡升堂,最後犯人被鍘刀鍘了。”
“一回生,二回熟,用好辯證法,當代何青天就是你。”李盛豎起大拇指誇獎。
“少跟我來這套,我可不是熊司令,拍馬屁沒用,跟我一起去。”清澄抓起牆上的白大褂丢給李盛。
“行行行,反正你記得,你想知道什麼點,就用話術引導他。”李盛套上白大褂一秒進入狀态。
換好裝兩人進入診室,遣退了值班護士,英奇眼中露出一絲疑惑,但很快緩過神來,終于沙啞地開口了:“你們是來審查的吧。”
“是,請你配合組織工作。我姓高,你叫我老高就行。”李盛還沒來得及朝英奇伸手,就被清澄死死踩住腳背,李盛咬着下唇,滿臉問号,抖抖索索憋出幾個字,“領導先請。”
清澄控制自己殺人的心思,取什麼假名不好,取個狗屁高姓,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過當務之急是了解情況,她壓下憤怒,認真正視英奇,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自我介紹:“英奇你好,我是本次審核的負責人,我姓王。别緊張,這裡的大夫和護士都是第三國際的同志,你可以大膽說。”
“我們今天不問問題,想先聽你的講述,你很幸運能逃出虎口,金門酒店那天我們折損了不少同志,所以你的後續情況對我們綜合判斷很重要。”李盛拖來兩張凳子,有模有樣的翻開記事本。
病床上,英奇頭顱低垂,蒼白的臉上露出愧疚,病弱的身體正在顫抖。看來,英奇對自己的存活,并沒有那麼理直氣壯。
月光傾瀉,落在噴泉水柱上,更顯的其瑩白如玉,花園裡全部的仆人婆子在噴泉前站成一排,高家大奶奶手持雞毛撣子來回走動。
娘親管家他一向很放心,高峻霄站在窗邊盯了會兒,就轉身回屋撥通一個電話:“木秋,我一定讓你年底前戴上将星。”
“大晚上的,叫我叫的這麼正式……你怎麼了?”陳鹞後知後覺的發現問題。
“兄弟,我被人擺了一道。”高峻霄用力捏着沙發的座椅,他怪自己被喜事沖昏頭腦,松懈了,松懈到敵人的手都伸到自己家裡摘花砍樹了,都沒察覺。
“誰?老子馬上帶兵去滅了他。”陳鹞音調陡然提高。
“還能有誰?”高峻霄沒好氣的反問。
“哈,狗.日的特務,他怎麼搞你了?”陳鹞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
短短一句話,高峻霄幾乎用力全力才說出口:“他想攪黃我的婚事。”
“我.日%&&*……”陳鹞連娘帶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一邊,緩了會又說,“兄弟,我們得動點真格了。”
“不動真格他能反應那麼大嗎,我本來還想留點餘地,現在好像沒必要了。”高峻霄又盯着窗外,
“本來就沒必要留,兄弟,你記住這是他先挑起的戰争。戰争,就是你死我活。”陳鹞咬牙切齒的說道。
這麼說沒毛病,高峻霄換了個手拿話筒:“這樣,你再放十條假消息出去。不止你們師團要傳,你周圍的兄弟團也要傳。”
“好嘞,自己的後院得看好,别再被人偷家了。我還等着你有孩子,認我當幹爹呢。”陳鹞語重心長的提醒到。
“嗯,你也當心。”高峻霄挂掉電話,宛如一張壓扁的紙片攤在沙發上,好似剛才的對話抽幹了他最後一絲魂魄,花花那他該怎麼解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