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看成嶺側成峰,徐州的山雖然沒有廬山秀美,但勝在奇巧,前方雲霧卷着山峰,如同仙女裹着輕薄的紗幔,配合着山間清新的空氣,讓人不禁陶醉其中。
一輛汽車在山間的盤桓小路上緩慢行駛,與山岚間盈滿露珠的藤蔓動靜結合,漸漸融為一體,不久小車也消失在雲海蒼茫中。
哆哆,哆,哆哆。
緊閉的木門發出吱呀一聲,從屋内探出一位披着薄衫的老漢。
本來睡眼朦胧的老漢一看到來人立馬睡意全無,急忙請進屋點燈:“同志們請進,上面都打過招呼了。”
開門老漢大名叫郝留春,乃是鳳山民團的首領。
樹蔭下很是清涼,一身短打裝扮的清澄環顧了下山間小院,不規則的樹籬笆圍着一間茅草屋,屋子還冒着袅袅炊煙,除了門前那塊被清理過,四周的石闆上長着碧綠的苔藓,毛茸茸的小葉子頂着幾粒七彩的露珠。
西裝筆挺的王人庸進門後,他對着四處張望的清澄招了招手,清澄收起馬鞭,确認無人跟蹤便随手關上老舊的木門。
對于王人庸他們的到來郝大伯早有準備,倒了兩杯熱茶,互相介紹身份後,開始講述他最近得到的情報。
最近土匪陸續從秘密基地裡面運出一些木箱子,足有一個成年男子的長度,也不知道裡面放的都是啥,說是運屍都有人信,他已經派人跟着……
郝留春還沒說完,噼裡啪啦的吵鬧聲從窗外傳來,老王和清澄驚得同時回頭,這是步.槍射擊的聲音,倒是郝大伯淡定的點起了旱煙,讓兩人稍安勿躁。
原來是剿匪隊在攻山剿匪呢。山裡有點風吹草動的就能傳老遠,别說槍聲了,其實槍戰的地方離他們非常遠,大可放心聊天。
聽完解釋,老王長舒一口氣,似笑非笑的望向清澄無名指上的膠布,身旁清澄沒搭理他自顧自的抿了口熱茶,今天他們來主要想知道,郝大伯的民團能出多少人馬武器,秘密基地可能需要強攻。
可老王偏離主題又對箱子的去處感興趣了,郝大伯接着講述他們發現者那些箱子最終運往匪窟——鳳山。
這消息基本定死了山賊和東洋人有勾結,之前他們也隻是粗略了解到,秘密基地裡有大量操着不同口音的中國人,還有少部分東洋人在門口負責安保。
看來那些中國人除了被強制抓來的勞工,就是當地土匪吧。談話間老王似乎靈光乍現,他提議給剿匪隊透點消息,借刀殺人,等剿匪隊的人繳獲後,咱跟着就知道箱子裡有什麼。
忽然郝大伯哈哈大笑起來,吸溜了幾口旱煙後,才娓娓道來他早這麼幹了,之前剿匪隊來村裡找向導的時候,他就派了自己親外甥去做向導,“不經意”透露有一小股流匪正往土匪窩裡運東西。
這下王何二人才發現,從進門起郝大伯一直在裝傻,他們能想到的事情,人家早就做了,這會兒估計已經知道箱子裡是什麼,卻一直在賣關子。
老王本就是個沒皮沒臉的,立刻把郝大伯捧得天上有地上無,果然郝大伯一高興也不賣關子了,他外甥親眼看到箱子裡裝着滿滿當當的步.槍,還有投擲.彈之類的好東西,拿油紙仔細包着,應該是新貨。
等會兒剿匪隊打完了,郝大伯打算讓他外甥親自來講講。可王何兩人考慮到保密性,知道他們行蹤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清澄又把話題拉回到郝大伯能派多少人的問題上。
聽聞他們要強攻秘密基地,郝大伯默默放下煙袋從懷中摸出一枚竹哨,做了個手勢讓兩人稍等片刻,自己跑到小院裡,頂着晃眼的烈日吹響了竹哨。
那哨聲像是山間鳥鳴,還有某種規律,看來山裡人自有山裡人的溝通方式。不一會兒,伴着馬蹄和輕快的腳步聲,兩人齊齊向院中看去。
此時院中多了一位牽馬的質樸少年,約摸十七八歲,小麥色的皮膚,留着稀疏的小胡子,正在同郝大伯說話。看到那位小兄弟,王人庸眼前一亮,偷偷同清澄說道:“讓他把胡子刮幹淨了怎麼樣?”
“我覺得不錯,年輕皮膚好,粉都能省下。”清澄用手背掩着嘴小聲回答道,眼中華光閃爍。
兩人相視一笑,即刻達成共識,這精神小夥他們要了。
接着王人庸表揚道:“哎呀,我們小同志真是越來越會當家了,艱苦樸素是我黨的優秀傳統,要保持。”
“你直接說我摳(小氣)不就行了,還有不要再叫我‘小’同志了,我總覺得你在罵我。”清澄沒好氣的回怼。
“行,這仗要是打漂亮了,打響了,我就帶你去見伍豪。”王人庸信誓旦旦的保證道。清澄不可置信的瞥了老王一眼,但馬上反應過來,神經病,見大領導能有什麼好事,不見不見。
“我可是為你好,你那結婚申請不好批,但伍豪最講道理了,你懂我意思吧。”王人庸話都說到這份上,再不懂就是傻子了,有困難找領導——走走後門。
誰能想到有一天何小姐的終生幸福還得和任務綁在一塊。清澄心裡也犯嘀咕:老王說的簡單,人家這麼大領導會管這種小事,不過有一線生機她總想試試。
當郝大伯帶着精神小夥進門,就看到王人庸和清澄并排坐着,兩人都咧着嘴露出标準的八顆前牙,用“和善”的目光直勾勾望着小夥。
小夥被盯的咽了咽口水杵在原地,被郝大伯在背後推了一把,他才别扭的向兩人鞠了一躬,清澄反應快立馬起身扶住。
可老王就倒黴了,兩人坐的是長條闆凳,一不平衡他就雙膝跪地,摔了狗吃屎。
老王這一摔,孩子吓的立馬跪下來,口口聲聲的說受不起這種大禮。老王笑着扭了扭腰,臉上毫無惱色,念叨着禮尚往來,禮尚往來。
兩人像拜堂似的互相點頭,清澄在邊上都快笑岔氣了,果然隻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按規矩在任務小組以外的地方工作必須用假名,清澄憋着笑,趕緊把老王拉起來,正式向小夥介紹到:“你好,這位是我們領導孟三生,我叫秦曉飛,以後請多關照。”
老王拍拍屁股,并示好的伸出手,小夥也顫顫巍巍的用雙手握住輕輕搖了搖,生怕老王咬人似的馬上收回來揪着褲管,好奇的偷瞄兩人。
“山裡孩子認生,你們别介意啊,小東西是我最小的外甥,别看他年紀小,卻是我們團裡最年輕的遊擊隊隊長,在山裡他就是條小遊龍。而且那個基地就是他們隊偵查到的。”郝大伯摸了摸小東西的腦瓜介紹到。
“沒事沒事,弟弟你自己說大名叫什麼?幾歲啦?入黨了嗎?”王人庸似乎想緩解尴尬沒話找話。清澄有些無語,剛見面就連珠炮般的問問題,人家會更害怕的好不。
“我大名叫李錘,十六,不對下周就十七了,現在還沒入黨,舅舅他們老是說我年紀太小了。”李錘有些委屈的望向郝大伯。
“不是年紀問題,也不是我們不給他入,是他親哥不讓,就是去給剿匪隊做向導的那個,你們知道的家屬不同意就過不了審。”郝大伯又吐了兩口煙圈解釋道。
“入黨的事稍後再議,李錘你手底下有多少号人?秘密基地的事情也同我們講講。”清澄及時把議題又拉回來。
“你們還是叫我小東西吧,我手下大概有四十多号人,一半人都跟我差不多年紀,從小在山上摸爬滾打機靈着呢。”聊起山裡的事情,李錘明顯放松下來,開始向兩人介紹起秘密基地的情況……
李錘介紹完後,郝大伯提議在剿匪隊對鳳山發起總攻的時候,帶着喬裝好的遊擊隊隊員智取基地。
隻要那邊總攻,大多數土匪都會調回去護山,而留守的隻會是東洋人、勞工和部分技術人員,當然他們還要考慮到最壞的情況,就是土匪依舊留在基地,沒被調回去。
而且經過李錘他們的偵查,基地外圍的鐵網會烤鳥,鳥一碰上就焦了,很危險,現在除了烏鴉别的鳥都不敢往那飛。看大門的小鬼子也兇得很,會無故毆打村民,真正的村民都繞着基地走。
看來鐵網是由高壓電網組成,老王提議既然智取,那他們可以效仿特洛伊的作戰方法,裡應外合,一進到内部就破壞基地的電力系統,包括備用發電機。
然後點搞點小破壞,放個火或者炸掉一個房頂。趁亂打開大門,讓外圍的遊擊隊接應,給他們包個餃子。
這時清澄默默舉起手來,她得先知道基地的電源,是自主發電的還是外接電源。
外面接電源的話,變電所會布置在靠近外部電網來電源線路的一側做露天,這樣可以就近接入變電站,也不會在建築區域周圍造成架空線路環繞。
若是内部自主發電的話,變電所一般會放置在建築群的中心點附近,為了排線方便通常會在地下室設置一個機房,專門放置變電器。
清澄以前經常在醫院玩,醫院的備用發電機就在變電所旁邊,這樣便于接線,減少電能的損耗,也便于管理。
身旁的老王沉吟片刻,他覺得自主發電的可能性更大,往山上接電源的話得接多長的電線啊?周圍的小縣城也不知道能不能供應得上基地所需的巨大電能。
老王剛說完,小東西也默默舉起手來一臉天真地詢問他們,什麼樣的玩意叫變電器,機房又是什麼,養雞的嗎?
這下老王和清澄無奈的對視一眼,完了,孩子們都沒見過電力系統,更别說備用系統了,怎麼去破壞?
“領導,你得指揮全局在外面接應,我帶他們進去。”清澄擡起頭,眼中清明中帶着堅定。
王人庸果斷拒絕:“不行,誰都能帶隊,就是你不能進去,裡面都是些人渣,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王早就講過底線,不能放真的女同志去打頭陣,可清澄還想再試試:“聽我說完,我和那個車轱辘的身高體型差不多,總得有人扮演車轱辘帶隊啊。”
不論清澄怎麼遊說,王人庸就是不同意。
“好了,别争了。我去當那個車轱辘。”郝大伯一拍桌子,瞬間大家都不敢發聲,三雙眼睛巴巴的望着他。
“我是本地人,口音年紀應該與那人差不多。而且有的事情,隻有我這把年紀的人才知道,小年輕都靠邊站。不就是變電器嗎,你們給我描述一下。”郝大伯一錘定音,在場的人無一反對。
“好吧,郝大伯給我那筆墨來,我給你您畫畫樣子。”王人庸撸起袖子打算畫畫。
郝大伯突然哈哈大笑,他根本不識字,家裡哪來的筆墨。還是小東西機靈,他要求大家去院子裡,就在泥地上拿樹枝畫畫。王人庸和清澄笑着答應了。
--------------------------------------
今天的溫度比前幾日還要高些,路邊的攤販無精打采的守着攤子,連叫賣聲都稀稀拉拉。倒是茶館裡依舊熱鬧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