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悶熱無風,窗外的樹木都無精打采的立在那裡,屋内更是如同蒸籠,清澄收拾好住院期間的細軟,就覺得熱的喘不過氣來,扇着扇子也不能驅趕屋内的高溫,便去收費處找高峻霄。
遠遠的就能看到高峻霄筆挺修長的背影,他手上拿着鋼筆正在簽結賬單子,清澄其實不想麻煩高峻霄,可是她當初住的是軍官家屬特護病房,沒辦法隻能找高峻霄來簽單子。
見高峻霄認真對着賬單,清澄背着手悄.咪.咪.的從男人身後探出頭來,她想知道自己住院期間大概花了多少錢,回去好還給高峻霄。
清澄還沒瞄到最後的數字,高峻霄把賬單一折直接塞入胸前的口袋,偏首對她調侃道:“别像領導視察工作一樣,快去收拾東西。”
自己東西本來就少,早收拾好啦,清澄狡黠的從背後抱住高峻霄,故意熱熱他,同時不甘心的小手乘機伸向口袋,嘴上繼續讨要賬單。
結果被高峻霄微微捏住纖手,他那專注而又溫暖的眼神像是要喚回春天,随即他堅定的……拒絕了。
讨厭,太不給面子了!可她怎麼會因此而退縮呢,清澄笑盈盈的拍了拍男人的口袋,念出總價245.32元。不給她也能算出來。所以還是乖乖交出來吧,讓她看看自己算的對不對。
高峻霄捂着胸前的口袋,再次搖頭拒絕:“不交。小丫頭,算的夠快啊,算數成績挺好的吧。”
“我就是數學專業的。”清澄方一說完,高峻霄就像是發現了什麼稀奇之事,轉過身子,從左到右,從上到下又仔細打量了一遍清澄。
忽然高峻霄捂着嘴嗤笑道:“數學院的?怪不得你何大小姐的腦子與常人不同。原來是瘋人院的學生。”
怎麼和死老王的說法如出一轍,清澄撇着嘴把高峻霄掰過來,讓他說清楚自己怎麼就瘋人院了,不就是泛函數、高階矩陣之流嗎,又不是讓所有學生都去證明數學界七大難題。
“哈哈哈,這個事呢,不是我最先說的,以前在北大的時候,大家都說我們那有四大瘋人院,數學院、物理院、化學院,還有生物院,數學院是四大瘋人院之首。”高峻霄掰着手指,笑的腰都直不起來。
清澄不滿的反問道:“合着在你們北大學子眼裡學理科的全是瘋子,你這打擊面也太大了。那敢問閣下在北大是何專業?”
原來他爹給高峻霄報的是法律,但是他覺得軍閥混戰,禮崩樂壞,學法對建設國家沒用,所以這男人私自申請調到考古專業去了。
看高峻霄的态度,他似乎還很得意自己的選擇。
終于等到回擊的點,清澄月牙般的酒窩躍上臉頰,嘲弄地笑了一聲 :“呵呵,我以為是什麼厲害的專業呢,原來是土夫子,挖人家祖墳……學考古不是對建設國家更沒用嗎。你嘴皮子這麼利索不去做律師可惜了。”
“哎,我先更正一下考古不是盜墓,這是偏見。另外你肯定聽過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這句話吧。”高峻霄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摟着她侃侃而談。
我們中華文明上下五千年,曾經有非常輝煌的曆史。
在這五千年間的棋子下了又下,我們對面的棋手已經換了好幾輪,隻有我們依然在棋桌上。
雖然我們現在被列強欺負的很慘,被人家按在地上打,但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更要找回曆史上缺失的記憶,從文物中我們能看到我們曾今的璀璨,恢複士氣。
這話清澄沒有反駁,支着胳膊等高峻霄繼續詭辯。他讓清澄想像一下西安下面埋着整座長安城,胡館酒肆有李杜在唱和千古名句的長安城,紅柱白牆間有萬國來朝的長安城。
不過作為新派女性,清澄對高峻霄的描述一點都不感冒,學着他的句式反駁,隻有老人才會回憶往昔。
清澄承認李杜詩篇千古流芳,可長安再輝煌也是封建帝國,而我們需要一個海不揚波,江河安瀾的少年中國,屬于人民的少年中國。
高峻霄被她一頓上綱上線直接整的沒脾氣了,用他以為的數學院說法比喻,曆史上任何國家的存在,被五千年的分母一約分,都會變成一個小小的基數,可以忽略不計,隻有中華文明是連續的。
而考古最大的意義就是用璀璨的文明證明我們内在的強大,以便恢複我們對自己民族的自豪感和自信心。我們的潛力是無窮大的,可以再創輝煌。明白了嗎?
對于高峻霄賣力的解釋,清澄憋着笑點頭表示聽懂了,并贊同這個證明可以成立,就是論據還要再詳細些。
不過她沒點穿,這種重複連續無窮大的周期,直接用傅裡葉級數來表示不就好了,難為他一個文科生做這麼複雜的解釋了。
然而高峻霄可能以為自己講的巨棒,吐槽清澄身為當紅作家,卻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清澄已經懶得廢話,撲上去搶賬單。
“别鬧了~談錢傷感情,我們換種還法,怎麼樣?”高峻霄自顧自地執起了清澄的手問道。
然而高峻霄臉上預謀已久的微笑,讓清澄心裡發毛,她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是她更好奇替代的方法,大不了拒絕喽。
當“大債主”興高采烈地帶着“債務人”來到照相館時,原本還戰戰兢兢地的清澄瞬間生龍活虎,嗨!不就是拍合影嗎,她以為高峻霄能翻出什麼新花樣來。
其實隻要他說一聲,自己随時奉陪,不對,可能會先燙個頭再去拍照,她發質硬,容易炸毛,清澄一邊抹着發油,一邊在鏡子前戴上了配套的珍珠耳環與胸針。
掀開門簾的那瞬,她感受到兩道火熱的目光,目光的主人高峻霄此時揚着眉毛上下打量着她,眸底輕輕蕩漾着絲絲笑意,還有毫不掩飾的贊賞。
所幸清澄已經習慣他火熱的注視,幹脆凹了個造型大方展示:“怎麼樣,好看吧。”
“好看,高領還能把你脖子上的淤痕遮一遮。”沙發上的高峻霄調皮地眨了下眼睛,心情看上去不錯。
連邊上的攝影師都不住的感慨,這身半袖紅色絲綢旗袍,簡直是為何小姐量身定做的,由于沒有花紋,款式極為簡約清爽,非但不豔俗,配上清澄的優雅氣質,反而有種高貴灑脫之感,極有派頭。
清澄被人誇獎的美滋滋,忽然她看到高峻霄手邊有頂蕾絲頭紗,心血來潮的讨過來想戴上。
似乎高峻霄也覺得這主意不錯,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起身親自為她戴上了頭紗,超長的頭紗一路拖到了地闆,清澄看着鏡中的搭配效果,滿意極了,不過還缺了一點什麼。
這時,一雙白色蕾絲手套在她眼前晃晃悠悠,原來是高峻霄變出來的,清澄激動的轉身抱住男友,撒嬌般地蹭了蹭,這個男人太懂自己了。
沒有哪個女孩能抵抗,超長頭紗和蕾絲手套的雙重誘惑,清澄見高峻霄還沒換衣服,催促他快去換。
“不用,軍裝就是我最好的禮服。進去吧,何小姐。”高峻霄笑着伸出胳膊,清澄順勢挽上去表示他開心就好。
“嘻嘻,這麼聽話,當債主的感覺真好。”臨進影棚前高峻霄還不忘碎嘴。
切,把你嘚瑟的自己姓啥都忘了吧!清澄微微探身在男人耳邊呵氣如蘭:“随便拍,什麼姿勢都行哦。”
一霎那,清澄感覺到高峻霄全身都崩的像石像一樣,神色複雜地杵在原地,耳根也漲起了一層紅暈,應該是聽懂了内涵。
嘿嘿,有些話誰懂誰尴尬,内心的惡趣味頓時得到了滿足,清澄一臉“天真無邪”把男人往攝影棚拽,高峻霄迅速瞥了她一眼,趕緊清了清嗓子直視前方,隻是走路的姿勢依舊僵硬。
常規的影棚來來回回就那幾種擺設,攝影師乘着換膠卷的空隙把兩人引去後院,說要拍些外景。
天氣有些熱,清澄脫掉手套用手扇風,不想被高峻霄看到,非要拉着她的手給她看手相,說她最近紅鸾星動了。
切,清澄都懶得搭理他,想吃豆腐還找這麼老套的理由。
“真的什麼姿勢都可以嗎?”高峻霄站在清澄面前又謹慎的問了一遍。
“聽攝影師的。”清澄淡淡掃了高峻霄一眼,沒有明确的回複他,而是把皮球丢給攝影師。
“達令,你不就是攝影師,快想想外景應該有哪些動作。”高峻霄锲而不舍,又把話題繞回來。
“容我想想。”清澄摸着下巴沒注意到,高峻霄眼底隐約閃過一絲奸詐的幽光,倏然而逝,更沒注意到他偷偷向攝影師打了個手勢。
一會兒,攝影師支好三角架,讓他們自由比動作,他會抓拍的,随即鑽進紅布中,做好拍照的工架。
清澄還在認真思考外景的動作,高峻霄忽然叫她看鏡頭,不及細想,她習慣性的對着鏡頭露出溫柔地微笑……
“轟”鎂光燈閃爍過後,清澄愣怔住,臉上還殘留着男人親昵的餘溫,他……竟然,竟然偷親,清澄捂着臉,羞憤的瞪着光天化日下耍流氓的男人。
“是你說什麼姿勢都可以,所以我腦中蹦出了一些個性化的想法,車廂裡那個法式問候我就覺得不錯,你在法國留學應該懂啊。”高峻霄得意的抛了個飛吻給她。
看到男人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表情,清澄覺得自己腦袋都要氣炸了,一把揪住高峻霄衣領警告道:“你想法太多了,最後一次,要是再做那種事情,我就殺了你。”
“哎呦,輕點,衣服要壞了,要壞了。”高峻霄毫不在意清澄的威脅,笑着追問,“為什麼法國人可以,我不可以?”
清澄已經被憤怒沖昏頭腦,晃着高峻霄脫口問出:“因為你是中國人。”
“傻丫頭,别忘了你也是中國人,古語有雲‘男女授受不清’,所以按照國内傳統你是不是應該嫁給我。”高峻霄沖她狡黠一笑。
沒等清澄反應,他忽然單膝跪下,從懷中摸出一個戒盒,眼中飽含着難以描摹的無限柔情。
高峻霄斂起笑容一本正經的說道:“你說你不會相夫教子,我也是這麼認為,我不需要用妻子當做一件漂亮的家具,來裝點我的家。江山千斤重,我需要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與我一起為複興中華共同努力。報國何計女兒身,你可是何清澄啊!複興的先鋒裡怎麼能少了你。何清澄小姐,請問我有這個榮幸與你同行嗎?”
這話像是一支利箭,冷不丁射向心頭,清澄鼻子酸酸的,心軟成一團糯米,她知道自己完了,自己心中的家國理想,他懂。明知道是男人的詭計,可讓她怎麼拒絕這麼懂自己的男人呢。
望着他那殷切的目光,清澄鬼使神差的伸出左手,可立馬後悔了,想要抽回手,然而高峻霄抓着她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套上戒指,一絲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鎂光燈又适時的曝光,留下這一值得紀念的時刻。
巨大的曝光聲把清澄拉回神來,她立刻想到比高峻霄耍流氓,更為要命的是照片,對着攝影師命令道:“照片不許洗。”
“現在就去洗!達令,你不是要還債嗎,這就是抵給我的私人珍藏影集。”高峻霄無視清澄的掙紮一把圈住她,慢慢湊到她耳邊說道,“你真以為還債這麼容易啊,餘生七十年就當利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