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作響的電車從街道上駛過,身着灰色長衫的先生與條紋旗袍的女士,禮讓的上下電車。路邊一家面積中等的理發店内,踏入一雙油光锃亮的皮鞋,兩雙軍靴也緊接着踏入店中。
店裡的留聲機正放着甜美的歌聲,店面寬敞明亮,牆上貼着各式各樣的美人畫報,老闆見門口來了客人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再一看是熟人啊,立馬熱情的招待到:“呦,是徐先生啊,來來這邊請。”
“這兩個是我大哥,一起來個理個發加護理全套。老闆今天忙不忙啊?”說話的正是徐錫,而身後的是陳鹞和高峻霄。
“好的好的,兩位先生這邊請。之前忙的我都要昏過去了,二月二之後大家都來理頭發,你們運氣好,剛才走掉一波。”老闆搓着手一邊把兩位軍爺也帶到位子上一邊扯着嗓子叫店裡夥計們都出來招呼。
一會兒,理發店内湧進五六個夥計整整齊齊的站成一排,看上去煞有其事的。
“兩位先生想剪什麼樣的發型啊。”老闆對新客人也不太熟悉,還是要先了解下需求。
“麻煩給我修短一點。”高峻霄沒有絲毫猶豫脫口而出,幾個月不理發,長了些。
反觀陳鹞癟着嘴問道:“老闆有什麼新款發型我們介紹介紹。”
接着又對着旁邊的高峻霄說道:“你的’頭’等大事就這麼輕易的決定了,好歹是負荊請罪,不得改頭換面一下,約會的時候讓人家眼前一亮,馬上原諒你。”
老闆也是個機靈的立馬拿出幾大本畫冊,開始給陳鹞介紹起各種發型。看這陳鹞和店老闆在那邊熱烈的讨論,高峻霄冷淡的看着兩人的互動,兩個大男人磨磨唧唧,他就想剪個頭發啊!
徐錫那邊已經和師傅溝通好,也對着高峻霄勸解道,二哥說的沒錯,清澄可是留過洋喝過洋墨水的,那時尚品味可是非常nice。
各大雜志都想邀請清澄當封面女郎,因為她的影響力太大了,自從上次宴會她套了高峻霄一件西裝,現在太太小姐們都要求裁縫做西裝外套,而且還得加個厚肩墊模仿男裝。所以,大哥你可得好好打扮一下呦。
“聽到沒有,被人家嫌棄的時候可别哭。老闆給他來這個發型。”陳鹞也适時吐槽,“年紀輕輕的别打扮的像個快入土老頭子似的,别忘了你的形象也代表了我們革命軍人的形象,軍部最不缺的就是老頭子。”
許是見高峻霄還是那副雲淡風輕事不關己的樣子,陳鹞隻能和他上綱上線了。
那邊徐錫接過畫冊看了看對陳鹞豎起了大拇指:“very good,老闆找個手藝好的師傅,給我大哥改頭換面,他待會要去約會。”
隻有高峻霄用手撐着腦袋一臉生無可戀的翹着二郎腿,他真的隻想剪短啊……
等師傅把白色圍布一拆,殷勤的用刷子掃掉客人衣服上的碎頭發,高峻霄看着鏡中的自己,整個人算是又活過來了,嗯短了,再看看左邊的徐錫,他捧着雜志還在燙頭,據說是仿好萊塢的某位明星的微波浪卷。
兩人之間的的陳鹞還在修面,師傅也已經拿着小刷子開始打碗裡的泡沫,椅子也被放成了躺椅裝,陳鹞就是躺下了還不老實:“阿霄,你一會兒回去把你壓箱底的皮夾克拿出來,都沒見你穿過。”
此時徐錫從雜志中擡起臉來興奮的說道:“皮夾克好,大哥我車庫裡還有一輛摩托車,再戴副墨鏡,你要不來個全套的飛車黨。”
“太不正經了,何清澄還以為我去搶親的呢。”高峻霄猛搖頭,突然他被理發師傅按住腦袋,抹了一把發油,梳理一番後,好吧他承認好像是有點區别,真想馬上給清澄看看。
“嘿嘿,大哥你可以試試,以我對姑娘們的理解,清澄就是那種喜歡小刺激的姑娘,老是一成不變的造型會令她厭倦。信我。”徐錫朝高峻霄眨了眨眼睛。
躺着的陳鹞也打算參與對話奈何臉上都是泡沫不能開口,動來動去的又被理發師傅一把按住,這才消停了。
“我們還是先去吃飯,三弟,今天你陳二哥發饷,平時一起喝酒都不付賬的人,這次打了勝仗,怎麼也得意思意思吧。”高峻霄趁着陳鹞不能亂動,直接摸出人家的錢包開始數錢。
“說句實話,我吃過這麼多同學老師大大小小的請客,唯獨沒吃過二哥您的飯。”徐錫笑着看向陳鹞。
陳鹞還是不能說話,隻能用眼神傳遞,今天兄弟們敞開吃,管夠。
“行嘞,他說管夠,那今天我們就不客氣了,徐錫一會你點,多來幾個硬菜,别辜負了陳鹞的一番心意啊。”高峻霄沖着徐錫微微一笑,唇邊難掩得意之色。
徐錫立馬會意拍着陳鹞的手背真誠的說道:“二哥,你盡管放心,我一定點到大家都滿意。”
感受着左右兩邊的壓迫,陳鹞又不能說話又不能哭,躺在椅子上感覺自己就像條砧闆上待宰的活魚,心想着高峻霄你别得意,吃完飯就沖到你家去,讓徐錫給你來個徹頭徹尾的改造。
今天清澄給Lady Huang做了專訪,黃校長也是客氣,拉着她重新回味了頓校園的下午茶才放她離開,然後編輯部雜七雜八的事情弄得她快下班了才有空整理今日的訪談,還好這個稿子不急着要。
正當清澄翻開随身的筆記本,打算整理一下今天的訪談内容,桌上的電話鈴适時的響起來。
“你好,《申報》何清澄。”清澄便翻看着手上的筆記本,邊拿起話筒自報家門。
話筒另一頭傳出男人短促的笑聲隔了幾秒才說話:“……請問何編輯什麼時候下班呢?”
這熟悉的男聲讓清澄一時忘了吸氣,喜悅如決堤般湧入胸口,聲調陡然提高又驚又喜的問道:“你回來啦?你在哪?”
“嗯回來了,向下看。”順着男人的指示清澄放下話筒,微微探出窗外尋找熟悉的身影,突然眼前一亮 ,樓下的綠色電話亭中,高峻霄也探出半邊身子,擡頭微笑着同她招了招手。
微風和緩的吹過她的耳畔,清澄隻覺得脖頸微微的發熱,即便被話筒擋着半張臉,她依然能清晰的看到男人臉上和潤的微笑,那微笑如蜜糖般甘甜。
沒想到高峻霄還有這一面,他今日隻是穿着皮夾克,可站在電話亭中依舊這麼紮眼,天啊,怎麼可以這麼帥。她害羞的避開眼,重新坐回位子上。
“你……怎麼突然想到來接我下班啊?”知道高峻霄就在樓下,清澄反倒扭捏起來,縱使自己歡喜的想生出一雙翅膀飛到樓下去。
“在下剛發的饷,想請何編輯賞臉一起吃個晚飯,不知意下如何?”高峻霄的語氣中透着輕快。
清澄又換了個舒服的坐姿,食指勾着電話線緩緩的說道:“這樣呀,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們去吃一品香吧。”
“行,就一品香,你什麼時候下來?”高峻霄爽氣的答應了。
“我這邊收個尾,你稍等一下哦。”得到高峻霄肯定的回答後,清澄挂掉電話果斷拿出化妝鏡重新補妝,用珍珠發夾把稍卷的頭發别到耳後,對着鏡中的自己眨了下眼睛,完美!
紅色的落日漸漸沉入盡頭,街道上滿是下班後迫切歸家的行人,兩個背着挎包的孩童嬉笑着從高峻霄身前跑過。
喧鬧中一抹飄逸的藍白色倩影,踩着白色的丁字皮鞋緩緩而來,那擡牟一撇的溫柔,他隻覺得世界安靜了,靜的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怔怔的擡起手臂任由着她攀上輕挽,直到她親啟朱唇軟聲淺言,才又把他拉回喧嚣的現實:“我們走過去還是坐車啊?”
“必須坐車,我開車來的。”這麼淺的衣裳,弄髒了可就罪過了,他慶幸自己沒聽陳鹞他們的建議開摩托車,不然讓清澄怎麼坐啊。高峻霄喉結上下蠕動着重新找回思緒猶豫的說道:“額,你……今天不太一樣。”
聽到他的話,清澄急忙轉移話題:“我頭發長了,就去新做的頭發呀。”
“不是頭發,就是穿的……穿的特别文雅,一看就是大家閨秀。”又猶豫了好半天高峻霄才想着詞形容她,怕她生氣又補了句誇獎。
這文雅的都不像是何清澄了,她不是喜歡穿顔色鮮豔的洋裝嗎?今日怎麼轉性了,穿的這麼素,還包的這麼嚴實,當然她怎麼穿都好看,淡藍色旗袍尤其襯她。
清澄莞爾一笑:“我就當是誇獎了,今天是去采訪我中學母校的校長,自然得溫文爾雅,這是禮節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