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窗台灑下拉長的栅欄格紋,原木色的桌面泛起點點銀光,如同鍍上一層銀甲,原來桌上放着密密麻麻形制不一的金屬鎖頭,還有各式各樣的銅制把手淩亂的攤在桌面上。
唯一空出來的地方鋪着紅格白紙,一行娟秀的“結婚申請報告”落在标題上,正在發呆的清澄聽到催命符般的電話鈴,暴躁的把手中鋼筆往桌上一拍,筆尖濺出的藍色墨水慢慢在空白的紙上暈開。
電話那頭傳來徐錫的聲音,他似乎聽出自己焦慮的心情,提議一起去仙宮舞廳玩玩,順便給他介紹一位大帥哥,武打明星古小江。
聽着徐錫誇張的語氣,把清澄都逗樂了,哈哈,給她介紹帥哥明星,不怕高峻霄回來把他的頭都擰下來嗎。清澄嚴重懷疑徐錫又喝多了,或者是玩了什麼奇怪的遊戲,大晚上尋她開心呢,隻能委婉的拒絕。
結果徐錫條理清晰的表示自己哪敢挖霄哥的牆角,也沒喝醉,隻是想給清澄介紹生意而已,再說了高峻霄去川沙出外勤了,又不會管她。
這地點引起了清澄的注意,不對啊,按着組織的線報,高峻霄去江蘇調查京滬鐵路的軍饷劫案,怎麼會對内宣稱是去川沙,那個男人在搞什麼呀?
這時窗外傳來街道巡邏員的喊叫聲“天幹物燥,小心火燭。”然後就是一陣的鑼鼓聲,這鑼鼓聲音調似乎是有節奏般,帶着回音在穿透過清澄的耳膜,在腦中信息重組後得到另一個答案。
哎~來了,來了。清澄試圖推掉徐錫的邀請,她有正事,可今天徐錫格外啰嗦,沒辦法清澄用脖子夾着聽筒開始穿外套,鞋子,終于答應明天陪他一起去上海大飯店找古小江做專訪,徐錫才放過她。
那頭一挂電話,清澄連台燈都沒來得及關掉,一把抓上鑰匙奪門而出。
按着銅鑼敲打出的摩斯電碼,清澄一路狂奔到約定的教堂,等她氣喘籲籲地推開的教堂大門,王人庸坐在演講台前的台階上一臉不耐煩,而人家齊可均同志早就到了。
“小同志,你的接頭時間晚了3分鐘,有特務出現,接頭的同志已經撤離了。“王人庸瞄了眼手裡的懷表遺憾的說道,“接頭不及格,等着補考吧,但我提醒你一句,現實可沒有補考。”
清澄還沒喘過氣來,隻能捂着肚子大口吸氣,晚了就是晚了,沒什麼好解釋的。
“你體能真的是大問題,瞧瞧你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到時候被特務一追就氣喘如牛,這世道,跑得快的才是大爺,跑的慢的隻能去大牢裡當孫子。”王人庸拍了拍屁股起身讓他們準備下一項。
齊同志安慰清澄,現實也不是每次臨時接頭都能成功,接頭的任何一方看到異樣,就算人準時到了也會取消。他們要學習的是能敏銳的發現身邊一切不合理的情況,感受氣氛的變化,這比接頭本身更重要。
至于體能,清澄才特訓了兩個月不到,以後自己繼續保持鍛煉,随着時間的增長體能也會有質的改善。
王人庸沒給清澄太久的休息,提着煤油燈一揮手示意兩人跟着他走,穿過好幾道暗門,連清澄這種方向感很好的人都快被繞暈了,心中對組織佩服的五體投地,這哪是教堂,整一個機關堂啊。
最後王人庸帶着兩人到了一個隐蔽的暗房,站在門口自豪的介紹,慈濟教堂是他們一個秘密聯絡點,已經經過特殊改造,同旁邊的慈濟醫院,後門的石庫門房間全部打通,四通八達,特别适合開大會,有特務搜捕的時候能立刻撤退到外面。
此地可是隻有他們二科和少數高層才知道的聯絡點。
現在模拟的場景是偵緝隊的檔案室,他們二人需要在這間屋子裡找到一份潛伏的特務名單,兩人配一盞煤油燈,隻有一個小時的探索時間,“保安”半小時會巡邏一次,不管找不找得到名單,時間一到請立刻撤離到屋外。
“王科長有沒有提示啊?”清澄一雙清澈見底的美眸忽閃忽閃的望向王人庸。
“撒嬌沒有用,要不問問反.動派會不會給你提示。”王人庸用嚴厲的口吻教育道,“小同志,嚴肅一點,你在考試。”
清澄本想從王人庸臉上瞧出點什麼,結果什麼也沒瞧出來,察言觀色那套對他不管用。她忽然有點懷念艾瑞瑞的散養模式,她說話不中聽但不會管太多,哪像王人庸看着和善,其實非常嚴格,當他的學生勞心又勞身。
王人庸拿出懷表指着上面的時間讓兩人對手表,現在是8:50,9:50前要完成撤離。
“啪”的一聲老王拉掉了電燈,屋内又陷入了黑暗中,臨走前老王還是進行了友情提示:這兒的房間很多。
這不廢話嗎!清澄有些無語,她又沒瞎。老王,好歹給些有用的提示啊。
為了不浪費時間,清澄決定和齊同志分頭行動,齊同志戴着眼鏡不适合鑽小地方,他拿着煤油燈去别的房間搜索出能幫助逃生的物品,比如繩子,鑰匙,順便規劃出最佳逃跑路線。
而清澄留在檔案室裡搜尋特務名單,走之前他們還找到一個小手電,給清澄搜尋檔案用。
等齊同志離開房間,清澄打着手電環視一圈犯了難,這裡是檔案室,一排排的綠色鐵皮櫃整齊的靠在牆上,房内還有兩套辦公桌椅,窗戶上糊着報紙都有些發黃了邊也微微翹起,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如果是王人庸放東西,必然是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不過按照慣例,清澄還是把桌下、挂畫等顯眼的地方都摸一遍,結果那個死老王竟然在桌下藏着一封信,信上寫着幾個大字:想太簡單!王人庸。後面還畫了個鬼臉。
幼稚!清澄氣的把信紙揉成團狠狠地丢在地上。
還有種可能就是大海裡藏水,那份名單混在某個檔案抽屜裡,她的目光迅速掃過櫃門上的标簽,行動檔案基本按檔案号分類,清澄又從辦公桌上找到一本檔案管理冊。
冊子上詳細标注了各個行動檔案發生的時間、地點和負責人,厚如字典的一大本記錄,這麼找一個小時根本不夠。好無聊啊,清澄蹲下來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悲觀的想閉卷考的難度也太大了吧。
為了保持高強度訓練,她白天工作,晚上學習,此刻一休息,連續積壓的疲勞立即爆發,清澄腦中一片混沌,困意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向她襲來……
“咚”,清澄沒穩住摔了個狗吃屎,額頭的疼痛讓她瞬間清醒,再一看手表考試時間隻剩下不到半小時了。天啊,她打個瞌睡有這麼久嗎!
慌亂中,她感到一絲異樣又趴回地闆上仔細看,怎麼有塊地闆的縫隙這麼大呢,不會又是釣魚吧。不等她上手摸索,走廊裡傳來“保安”的腳步聲,清澄立刻關上手電,手腳并用的爬到靠裡的辦公桌下,等待“保安”的巡視。
一會兒,木地闆發出清晰地吱呀聲,白色的手電光在屋内來回掃動,清澄大氣也不敢喘,突然腳後邊有點癢癢的,她低頭一看差點吓得靈魂出竅,有隻大老鼠正貼着她的腳踝蹭來蹭去,兩隻綠瑩瑩的小眼珠在黑暗中很是詭異。
要是平時她早就蹬腿把老鼠踢走了,現在即便心裡發毛也不敢亂動,還是假裝自己是塊石頭吧。透過桌下的縫隙,清澄看到那“保安”并沒有馬上離開,反而拉過椅子閑适的坐下來,貌似不走了。
哪有這種保安,還坐下來偷懶,肯定又是王人庸臨時給自己加戲,不給他點顔色瞧瞧……不行,還在考試呢,但是氣不過啊,旁邊的小老鼠也不怕人依舊在她腳邊徘徊。
腦中閃過一個大膽的計劃,清澄重拾笑容輕輕抓住小老鼠,小東西在她手中發出凄厲的吱吱叫,乘着保安轉身,她迅速把受驚的小老鼠放在桌上,得到自由的老鼠如子彈一樣向對面竄過去。
“我去這麼大的老鼠!”果然是王人庸的聲音,他嘴裡發出驅趕的噓聲,大概把老鼠吓走了。
“别再睡了,離考試結束還有20分鐘,注意時間。”王人庸嗓門奇大,把偷笑的清澄震得耳膜發脹,然後開門離開了檔案室。
原來他都知道啊,清澄尴尬的從桌下爬出來,别怪她打瞌睡,對于經曆過夜訪24号的她來說,這種考試一點真實的緊張感都沒有。
可今天不是她一個人考試,不能連累齊叔一起不及格。她得換位思考,若她是特務,那種不常用的潛伏名單肯定不能放在跟前。
這兒的房間很多!
老王的提示劃過腦海,難道他的意思不是外面的房間多,而是屋内有密室,清澄試着用搜來的拆信刀翹了一下那塊有縫隙的地闆,竟然翹出一個空洞來。
清澄立刻打開手電觀察,洞口有一把鐵質的梯子直直的通向下方暗房,她毫不猶豫的順着梯子向下爬,這個地下室約摸五六個平方,有一張彈簧床和一套桌椅,除此之外别無他物。
桌上是一套完整的電台,已經積滿了灰塵,不像近期放過東西,清澄覺得自己大概又找錯地方了,此地大概是臨時掩藏同志的安全屋,很久沒人住過了。
東面的牆根上有個規則的污漬,這塊污漬太過突兀,清澄用手敲了敲牆面,牆後發出空空的回響,好吧真有東西,她駕輕就熟的用拆信刀挖出牆磚。
突然一群飛蛾呼啦啦的從洞口飛出來,把清澄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咬着下唇,忍住即将奪眶而出的眼淚,這到底是尋物考試還是試膽大會?
不過清澄沒給自己太多時間委屈,趕緊從牆洞裡掏出一個帶鎖的扁匣子,她拔下頭上發夾輕松的開了鎖,匣子裡面赫然放着一本花名冊。
“小何,你沒事吧?”洞口上方傳來了齊叔關切的聲音。
“沒事。我找到名冊了。”清澄吸了下鼻子,重新爬回檔案室。
“我們還剩五分鐘,快走吧,我也找到後門的鑰匙了。”齊可均拉了一把清澄幫助她穩住身形。
兩人順着黑暗的走廊,用鑰匙順利打開了後門,一開門就看到王人庸侯在那,見到來人王人庸立馬挺直了脊背,宣布二人都通過了測試,繼續進行下一項。
“等一下,人庸同志,你能複盤一下嗎,我還是沒什麼頭緒。我們兩個是分頭行動的。”齊可均臉上滿是認真。
“這得問我們考試還能睡着的小同志了,她怎麼找到的。”王人庸用無奈的語氣說道,“我訓練到現在第一次遇到心這麼大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優點。”
“王科長,别說了,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知道是考試沒有危險,所以才比較放松,你還是快說說,敵人一般會把秘密文件會藏在什麼地方,我這次算是誤打誤撞。”清澄也好奇的問道。
王人庸點了點頭又帶着兩人回到檔案室,緩緩說道:“藏東西其實是有規律的,就以我自己藏東西為例,一般就藏在門口的第一塊地磚之下,如果是木地闆就是往門口數的第三塊地闆。”
清澄和齊可均面面相觑不理解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