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塢侍者,依稀知道些許經過,卻也知之不詳。所回複的趙子谛死因,與昨日侍女所禀相同,說是施刑時情緒激動,不慎跌下底洞,被野狼撕咬至死。
有幸活命的看守,倒是吐出了奉行被圍堵抓捕的地點。距此不近不遠,的确如季真所說,是在去往軍營途中。
看來奉行早早料到會有危險,所以對他隐瞞了去向。
無奈縱是萬分謹慎,也難敵季真不計代價地八方圍堵。
而他,雖有預想,卻無半分襄助之舉,白白耗費兩日,緻使出現今日這般情形。
思及此處,趙結更是愧悔無地,心口鈍痛陣陣。他回到帳中,看着昏迷的奉行,腹有千言萬語,終未能吐出一句。最後安排下營地事務,帶上那名看守和四個狼塢侍者,匆匆趕去事發地點。
一來一回,已是後晌。
再進帳時,他懷中多了隻血迹斑斑、四肢殘缺的木偶。
奉行仍未蘇醒。
他收好木偶,靜靜守在奉行身邊。
十二個時辰的期限越來越近,禦醫反反複複診脈,說些好話寬慰趙結。
每一句,趙結都認真聽在心裡。
可眼前奉行的模樣,卻難叫他相信。
日頭西沉,黃昏的光落入帳中,他的心随之沉進沸水裡。
他道:“取針來。”
禦醫憂心忡忡,抹去額汗,顫聲勸說:“殿下,以眼下歸娘子的狀況,恐怕受不住針。稍有不慎,後果難料。”
“取針來。”他瞥眼禦醫,“我來施針。一應後果,無需你承擔。”
其餘衆人退離營帳,針包在奉行臂側鋪開。
他撚起銀針,針尖上,燭焰跳動。
當年為求生而被迫習得的岐黃本領,如今不知能否救她醒來。他何嘗不是憂慮忐忑?心中向諸天神佛祈願,甚至念起聖上——
保佑她吧,姑姑。
你最疼愛的女兒,保佑她早日醒來。
哪怕是恨,哪怕隻有恨。
最終,他定心凝神,手中銀針穩穩刺出。
七針後,他收回開始不住顫抖的手掌,放輕放緩呼吸盯着奉行。
餘光裡是枕側燭台,光焰搖曳,蠟燭随時間湧下紅淚。
時間被他輕緩的呼吸拉得越發漫長,他煎熬着一息一息地等待,心裡隻剩下時間。
時間一點一滴數過,再見一顆燭淚滾落。
一刻鐘到,奉行依舊沉睡。以她的狀況,留針一刻鐘已是極限。
趙結隻能将銀針拔出,茫然無措地去探奉行脈搏。
可找來找去,竟找不到腕脈所在。
莫非她已……已沒了脈搏?
“來人,來人!”
他心慌意亂,倉惶起身,銀針被衣袖帶落。
“表……哥……”
這一聲隐隐約約,猶如銀針落地。
亦紮在趙結心中。
他聽到音節難辨的細弱人聲,難以置信,怔怔回身喚道:“茹悲?”
奉行眼睫微動,眉頭舒了又蹙、蹙了又舒,雙眼好似睜開一線。微弱的呼吸變得急促,遮身薄紗頻繁起伏。
“茹悲。”确定奉行有了反應,他按捺住欣喜,屏息俯身貼去,“你想說什麼?”
幾絲氣息吐在他耳畔,但拼不出完整的音節。他不禁暗罵自己,明知她剛剛醒來體虛氣弱,卻還如此催問。無論有什麼話,等她養好氣力再說不遲。
“不急。”他安撫道,“我去叫禦醫。”
“表哥……”奉行勉力偏了偏頭,指尖輕輕觸到他衣袖,“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