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圍百姓抛開傳言,紛紛議論起守衛高喊之事。消息不消片刻就傳進院中,富賈聞說面如土灰,忐忑不甯。僧尼聞說魂不附體,不知所措。府衛聞說面面相觑,人心動蕩。
你言我語,沸沸揚揚。
頓時再起哄亂。
奉行聽來消息,心神更定。
她借趙結之名,令季真滿城張貼告示,遍邀商賈僧尼,為的就是确保大慈覺明寺召開法會一事能傳出城去。陸調羽仍混在災民群中,一旦聽到消息,隻要模糊猜知是她安排,必會趁機帶動災民鬧事。
佛門宣稱為慈悲所在,太子為朝廷儲君,衆目睽睽之下,眼見災民因受苦難、忍饑餓而生事,即便隻為聲名,也不能坐視不理。
其後借糧赈災,便是水到渠成。
“太子殿下,王妃娘娘。”奉行輕擡季真手腕,禮向趙結欠身,語速稍快,滿是憂慮道,“好似是城外來信,災民鬧事了。”
城外有數百災民,一旦作亂,非同小可。
因此季真千方百計,一邊穩住災民的心,一邊削弱災民的力,方可高枕無憂至今。災民在城外許久,今日突然異動,實在怪異。
季真盯緊奉行,猜知是她設計,但無證據,隻得先疾聲問說:“何人報信?”
報信守衛終于擠進院内,臉色漲紅,滿身淌汗,撲跪上前惶急回話:“回禀王妃,城外有災民生事,正沖城門。”
話音未落,又有報信守衛撲來:“啟禀王妃,災民沖開城門,進城了!”
不待季真反應,再名守衛高聲報信:“災民進城,直奔大慈覺明寺來了!災民進城,直奔大慈覺明寺來了!災民進城,直奔大慈覺明寺來了!”
“災民?有瘟疫,他們帶着瘟疫來了!”
“快逃,快逃啊!”
“……”
圍觀百姓聞訊,當時人心惶惶,哄散開來。
擠得擠,跑得跑,跌得跌。
“他們進來又搶又奪,如何是好!”
“唉喲,我的鋪子!”
“……”
院中富賈方寸大亂,紛紛湧上前去,連連叩拜告請,隻想快些回家關鋪閉門。
刀笑跪請:“禀太子殿下、王妃娘娘,末将願率隊前往,鎮壓暴亂。”
“放肆。”
哄亂之中,趙結開口,一言鎮衆人。
随即緩步下蓮台,四周刀兵回避,讓出通路。
他在奉行身前站定,卻問報信守衛:“災民進城,可有□□掠等傷人奪物之舉?”
最後抵達的守衛忙回說:“沒!沒!災民沖開城門後,不知道為什麼,直奔着大慈覺明寺來了。”
趙結斷道:“既是如此,便非‘暴亂’。”
“既非‘暴亂’,那便是城外百姓的拳拳禮佛之心。”奉行扣緊季真手腕,含笑威脅,“信徒如此虔誠,千裡迢迢奔來大慈覺明寺,想來我佛不會辜負信徒,然否?”
季真試圖掙脫,沒能掙開。隻好掩面輕咳,眼泛淚花,微微喘息顫道:“妾身雖非佛門中人,也知佛門慈悲。”
說話間,眼神遞向蓮台旁側。
是住持淳明所在。
淳明本在偏處躲藏,不料被季真點到,不得不理正佛衣,合掌禮頌佛号,穩步上前:“阿彌陀佛。貧尼邀太子殿下開壇講法,旨在傳講經典,為民祈福。殿下慈悲為懷,王妃虔善仁德,本欲在法會過後赈濟災民。想是昨夜我佛夢傳法旨,啟迪災民,方有今日進城之舉。”
奉行揚聲:“既是佛祖啟迪點化,今日法會所備粥飯,不妨盡數施于災民。”
淳明笑說:“這是自然,今晨領王妃命,大慈覺明寺傾盡物力,已備百樣素齋、千盞素酒,以飨萬民。”
說話間,早先退開的季铎匆匆趕來,顧不得奉行在旁,悄聲向季真禀說:“那女婢供說世子被綁在狼塢附近,恐性命垂危,但是内外哄亂,府衛寸步難行,難以搭救。”
季真抓住奉行衣袖,轉眼看來,神色慌張,眼中已有告饒之意。
“災民進城,本意為善。然人數衆多,難免引動騷亂。”奉行松開鉗制,合掌一禮,提議說,“還望太子殿下下令,請刀統領指揮兵馬淨街封路,保障來路通暢,并在前引路,确保災民能盡快抵達大慈覺明寺,方不會擾了城内百姓。”
趙結颔首,瞥向刀笑:“如她所言。”
刀笑欲言又止,望眼季真。
“還不快去!”季真催促,又吩咐季铎道:“你也去,開路——等等,先去疏散門前百姓,然後速速趕去城外。”
兩人立時領命,率隊出發。
今日飯食已有安排,其後生活還未妥善。
奉行掃眼院中,幾隊兵馬離開,門前百姓散去,院中松散不少。隻剩各寺廟庵堂趕來的僧尼擠在一處,應邀前來的富賈跪伏在地,都是愁雲慘淡。
僧尼堆裡,未見淳惠。富賈群中,不見逃筝。
她向富賈們走去。
剩餘府衛便将季真護在身後,持刀提劍,盡數指向奉行。
趙結沉聲道:“佛門清淨地,持械亮兵,成何體統?”
季真輕拭眼角,抖抖錦帕,五息之後左右顧盼,看府衛仍未放下刀兵,方柔聲道:“都把刀放下。”
府衛得季真命方收刀。
“列位掌櫃,快快請起。”奉行施施而行,在富賈身前站定,和顔悅色躬身相扶,“今日邀列位掌櫃前來,既為傳授京城梵宮之佛法,也為修福積德之善事。”說罷回望趙結,笑盈盈道,“太子殿下,奴婢說得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