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街的熙熙攘攘穿牆掠檐,漏來幾個音節。今日東宮太子在大慈覺明寺開壇講法的消息已經傳遍千家萬戶,幾乎全城百姓都向大慈覺明寺湧去。
巳時将近,眼前再無其他車馬,徒步追趕則要耗費不少體力。奉行沒多耽擱,應邀登車。
撥開錦簾踏進車廂,一腳沒能踩實,引她低眼一瞥。
腳下是堆積的衣擺,延綿向内搭上座位,敞開了的衣領襟袖松松垮垮挽在一人臂彎裡。
趙子谛背靠廂壁,右腳高踩,半籠進繁複褪落的衣衫,揚眉噙笑,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她回以冷笑,眼中嫌棄不掩半分,踢開腳底衣物到側邊落座。
趙子谛滿不在乎地轉動身軀,傾向左側咧嘴笑說:“小娘子,别來無恙。”再輕抹抹鼻頭,深深一嗅,“這個味道——真是妙。”
她聽而不聞,耳中隻留車輪轉動的聲響。
垂地衣衫輕輕卷動出聲。
趙子谛拉扯外衫,翻身半伏在座位上,像隻捕獵的走獸,輕手輕腳地靠近獵物,“你聞到了嗎?”
她凝眉橫眼瞥去,沒有回答。
趙子谛無聲深笑,趴伏在她近處。久久等不到回應便失去耐心,迫不及待地捉住她的手臂。
她正要掙開,忽見對方舉起支斷箭。
“别動!”趙子谛出手沒有輕重,緊緊掐着她手臂,“猜猜是在哪兒找到的?”
他晃着那支浸過血的斷箭,自問自答:“一共五支,都在那些被你殺掉的獵犬身上。這麼粗糙的箭,還能做到百步穿楊,射箭的人真是了不得。你說——會是誰呢?”
那是陸調羽的箭。
費心磨得尖銳的箭頭,貫穿獵犬皮肉後已經變鈍,殺傷力大減,很難傷人。
奉行徐徐回拉手臂,帶着對方向前傾來。
趙子谛被她帶近,欣喜若狂:“聞到了嗎?”說着提起斷箭在她鼻下掃過,“本世子知道,小娘子們總會有些自己的秘密。所以我沒有告訴母親,隻要你乖乖聽話,本世子就不追究那人是誰。”
但再圓鈍的箭頭,在她手中,也能傷人。
奉行正欲搶奪,趙子谛卻出其不意抛去斷箭,轉而扣住她另一隻手。她立時掙脫右手,迅速甩腕松活筋骨——隻這片刻功夫,手腕就被他箍得酸痛麻木。
趙子谛仍舊興奮莫名,火急火燎地掰開她手掌,如饑似渴地嗅聞她指尖,如癡如狂地再三追問:“聞到了嗎?”
掌心一熱,又一涼。
趙子谛剛剛舔舐過她掌心,現正在撕咬她手腕。
啪——
奉行深覺毛骨悚然,惡心作嘔,不假思索把他扇翻。
趙子谛應聲滾落在地,撐地半起身,緩緩抹去嘴角沁出的鮮血,笑意更深:“血,那些畜生的血,就在你手裡。你一進來我就聞到了。真是妙啊。”
奉行拎起袖擺反複擦手。被他啃過的掌腕處,留有幾顆尖牙咬印——像狗一樣——印痕深深,幾乎刺進脈管。所幸她掙脫得夠快,才沒被咬出血。
趙子谛還沒消停,在座位地面一通翻來滾去,被衣物纏裹結實。掙了又掙,難以脫開,索性撕了外衫,手腳并用爬出錦繡堆。
随後莫名地蹲在原地安靜下來,模樣格外狼狽。
奉行盯着他。
一呼一吸,車廂内詭異得平穩。
一眨眼。
一抹黑影倏地撲到奉行身前,“無妨,本世子喜歡你。”他吮去指間殘血,笑得猙獰,“難得母親同意把你交給我。聽念經?無聊至極!本世子要帶你去個有趣的地方。”
車輪滾滾,車身颠簸。
剛剛的對峙,竟讓她忽略了顯而易見的路況變化。
她猛地拉開窗簾,這才發現馬車已經出城,徑直向着荒林奔去。
巳時将至,沒時間再和一個瘋子糾纏了。
她回頭問:“你說季真把我交給你?”
原以為是因趙結置氣沒有等她,所以她不得已搭乘趙子谛的馬車。可聽趙子谛說,換乘車馬的事,似乎是早有安排。
會有多早?
“放肆!”趙子谛眯起眼睛,“竟敢直呼母親的名諱。”
沒得到答案,奉行不再多問,一腳将他踹開。
趙子谛撞上廂壁,前胸後背俱是吃痛,不由捂住胸口,伏地深喘。
“喜歡血?”奉行扼住他脖頸,迅速摸找藏在衣堆裡的斷箭,“你問這箭是誰發的?告訴你也無妨——”
話音未落,斷箭紮進他右掌掌心。
可惜箭尖圓鈍,隻破開淺淺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