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磋而已,不要太在意兵器。畢竟太子殿下在學宮也隻學過射禦。”奉行聽到他抱怨,慢悠悠堵了句,再将短棍前送幾寸,笑眼盈盈盯看趙結:“太子殿下是覺得我這方子開得不好麼?”随即話鋒一轉,“還是體力難支,經不得激烈對抗,需得徐徐圖之?”
趙結起身,放下念珠,褪去寬袖外衫,握住短棍。
“茹悲開方,自當一試。”他向陸調羽拱手,“陸小将軍,請。”
堂屋衆人、裕昆宮人紛紛向前庭轉移,站滿前庭周遭回廊檐下。
晌午已過,日光偏斜,陰影鋪了小半庭院。趙結正手持棍站在陽光下,面向強光,雙眼微合。陸調羽則在陰涼地,反手負棍,嚴陣以待。
趙結道:“切磋較量,點到為止。”
陸調羽點頭應聲:“點到為止。”
奉行站在前廳檐下,輕輕擊掌,發号施令:“開始!”
陸調羽率先蹬地向前沖鋒,身後短棍斜揮向前,右手滑至尾端,左手随之握上,兩手齊送,向前紮去。
棍鋒突進到身前,趙結方動。
兩棍在趙結身側交錯切過,兩人身位交換。陸調羽瞬時松去左掌,棍尾夾在腋下,手臂攀纏,右掌緊握穩住棍身,棍臂渾然一體,猛得回掃突刺。趙結右手出棍格攔,舞轉棍身斜壓向下,左手握住兩棍交點。陸調羽抽撤不成,愕然驚視對方,趙結握力之巨,全然在他意料之外。雙方交手,瞬息萬變。不容陸調羽驚訝太久,趙結将兩棍一并回拉寸許,騰出右手掌擊中陸調羽棍尾,同時松撤左掌。兩人齊齊後退,陸調羽調整身姿再次攻來。
奉行雙手交替握冰,目光落在庭院,跟随兩人步伐移動。
不止陸調羽,就連奉行也被趙結驚到。
陸調羽自幼習武,根基紮實,京中王孫公子縱有名将豪俠為師,也不能敵。甚至商息呼來十五少年圍擊,都被他一人橫掃。而趙結,相識多年,除學宮考校射禦外,她從未見過對方出手。今日出手,對陣陸調羽非但不落下風,竟還能全程掌控節奏,每過三招必會壓制陸調羽攻勢,迫使他從頭起勢。
場上又是兩個回合,陸調羽抹把熱汗甩在地面,調整姿态重新起手,改行棍法。棍身過短,行槍法處處掣肘,及時調整或許還有勝算。
再觀趙結,短棍在手,靜止如持禅杖不失莊重,動則如擊寶杵尤顯威猛。
三兩個回合後,陸調羽再被牽制,心急如焚,棍法全亂。
奉行身在場外,看得清楚,陸調羽看似用力,實則并未全力施展。軍中武學皆是殺伐之技,如若留手,無異自斷臂膀。發現其中關竅,她不由凝眉握拳,想起開始前場上二人約定的“點到為止”。
還是低估了陸調羽的品性。
出身将門,自身剛正,言出必行。說是點到為止的切磋,就規規矩矩絕不妄動殺心。即便開始之前她給他喂足怒氣,下場較量也絕不趁機傷人。
好歸好,不當時。
掌中冰塊被捏碎甩在身側,奉行單手扯裂紗衣廣袖,順勢擦去兩掌水漬抛擲在地。
場中兩人棍棒再度相交,借力後退。
奉行看準時機,翻身進場,穩穩在陸調羽身側落定。随即不由分說奪取短棍,擡肘将其推離丈許。
短棍入手,奉行直沖趙結,氣勢洶洶,出手淩厲。棍如亂星,劈掃崩摔,逼得趙結節節後退。
臨時換将,趙結應對不及,肩臂腰背腿連連受擊。殺心油然而生,須臾再被壓下,一來一回,便有片刻分神。
奉行抓準時機,高躍劈棍。
趙結反手橫棍,左手同握,上舉格擋。
高躍借勢,勢不可擋。奉行再追勁道,狠壓橫棍,直将趙結壓倒。
咔嚓——
橫棍生裂,霎時斷開,劈棍無阻,直擊肩背。
咚——
趙結單膝觸地,軀幹幾乎傾倒。電光火石之間,趙結握緊斷棍豎起撐地,止住傾塌之勢。
四周廊上檐下圍觀宮人,同時跪地俯首。
那根短棍仍死死壓在趙結肩背。
趙結緩緩擡頭,眼似幽潭,凜然直視奉行。
蓦然一滴汗,從發間沁出,劃過鬓角,淌過下颌,懸懸欲墜。
奉行收棍傾身,一指探出,輕輕托起對方下巴。繼而指尖回勾,下巴受力微擡,失力再垂。一來一回,一如調戲耍弄。
一雙點漆星目,頃刻布滿寒光。
她笑了笑,向趙結豎起手指。
烈日照耀,潤濕的指腹泛起細微水光。
“太子殿下,發汗了。”她抛開短棍,虛扶趙結雙臂,“我這方子,可還對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