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亭貴客們訝然起身,向着銜泥亭的方向張望,牡丹園内議論聲起。滿園上下都在好奇:是哪家的敗家子,為幾朵牡丹撒出萬兩紋銀?
偏偏銜泥亭位置偏僻,多數目光都難抵達。
眼看将要鬧哄起來,琴台忽然傳出高亢弦響。
這是催客弦,共有三響,響響攀高,催問其餘貴客是否繼續出價。倘若弦音停歇,今日競花便塵埃落定。
直到第三聲弦顫音将絕,才有牡丹紙舟慢悠悠墜入清池。
花娘快步捧舟,琴師急弦高歌:
“一葦淩萬頃,傾杯酹浮生。”
牡丹園内頓時嘩然,這是今日傾杯亭首次出價,出手即壓全場。後續無論誰再出價,傾杯亭永遠價高一千,更将競得牡丹贈予懸夢亭客人。
滿園目光不禁在傾杯亭與懸夢亭間來回,好奇兩亭關系。怎奈傾杯亭周遮簾垂垂,懸夢亭内立屏扇扇,隔絕了四面八方探究的目光。
催客弦再響。
正當牡丹園衆客以為将要塵埃落定之時,一朵朱砂紅蓮盛放屏中,一朵金箔牡丹緊随其後。兩朵花先後落進清池,花娘們眼疾手快,一人捧出一朵,疾行到琴桌前。
弦語停絕。
天香苑競花七載,曾出現過五朵奇花。花開花謝乃天道定數,然奇花難遇,天香苑主人愛花如癡,不忍見奇花枯敗,遂重金聘請匠人,以不同的工藝仿制奇花,以求永生不敗。
五朵永生奇花,皆贈予奇花得主,并許下承諾:奇花歸,必奪魁。
而永生奇花歸來,依照天香苑規矩,應獻歌舞慶之。
常客遙見琴師起身與花娘同往舞榭,便按捺不住結伴湧去。别園遊客聽到風聲也紛紛趕來,一時之間,天香苑十二園隻剩些不便露面的貴客滞留亭中。
片刻前的焦點,懸夢傾杯二亭,此時仍如與世隔絕一般,在熱鬧聲中遺世獨立。
最早抵達舞榭台前落座的是銜泥亭的客人,俊俏少年身着紅綢羅衫,在花田間格外光彩照人。
相熟的少年們瞧見,紛紛哄嚷起來:“可以啊典紅衣,幾日不見,竟然在這兒一擲千金。”
“還好有個更闊綽的主兒,不然真讓你擲成了怎還得了。”
少年們七嘴八舌地打趣,典紅衣抱着雙臂擡起下巴,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扯着長腔道:“誰說我沒成?”
“成了?那兩朵永生奇花,竟有一朵是你的?”
“從前怎麼沒聽你提過?”
“快說說,到底哪朵是你的?”
典紅衣站起來舒展着身軀,在幾人好奇下,神秘莫測地半掩嘴巴。幾人附耳來聽,他便悄聲說道:“就不告訴你們。”
說話間,台前座位已滿。
舞榭上空懸着頂頂花傘,濾盡灼氣,隻将花影鋪落帶來涼蔭。
少頃,絲竹同奏,管弦齊鳴。
舞姬着花衫,歌女敲紅檀。
先舞《采蓮曲》,再唱《牡丹謠》。
“原來是朱砂紅蓮和金箔牡丹。”常客感慨,“當年那朵紅蓮我也出過價,可惜囊中羞澀,惜敗勝者。後來聽說那朵紅蓮被貢進了西梵宮,也不知是真是假。”
“西梵宮?那今日拿出朱砂紅蓮的豈不是——”
“金箔牡丹也有來頭,是這天香苑永生奇花之首。據說就是金箔牡丹的主人,因為不忍心看到天香苑主人惜花垂淚,才想出了這個法子。”
“傾杯亭價壓全場,銜泥亭朱砂紅蓮,懸夢亭金箔牡丹,今天這趟不算白來,哈哈。”
台下議論紛紛,演出諸多猜測。
直到舞姬歌女退去,一名豆蔻少女登台。
“諸位貴客有禮,奴家花滿枝。”花滿枝盈盈一禮,笑如莺啭,“能有緣見朱砂紅蓮與金箔牡丹同現,奴家倍感榮幸。奇花既現,舞樂已歇,姚黃牡丹歸屬即定。諸位乘興而來,天香苑自不會讓諸位敗興而歸,今日凡有出價的貴客,離園時可獲贈園中牡丹。其餘未曾出價的貴客,也有禮物相贈。”說罷笑望向典紅衣,行禮作請道:“煩請公子移步雅齋。”
典紅衣起身問道:“懸夢亭的人呢?”
“懸夢亭貴客正在雅齋等候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