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卻又非常、非常地溫柔。
『小光,這樣真的好嗎?』
面前出現了一面巨大的棋盤,而身着白色狩衣的魂魄伸出手中的折扇,往那個交叉點遙遙一虛點。
『小光,你真的認為這就是最好的解答了嗎?』
『……』
回答他的,自然隻有進藤光的沉默。
而佐為亦不需要言語。他當然知道症結在何處,于是他伸出手來,輕輕摸了摸少年的腦袋。
進藤光整個人都震了一下。她想要回頭,卻又無法。
『小光,謝謝你為了我那麼努力。』
『那麼多年,很辛苦吧?』
『不……不辛苦的。』
『可是,小光,你明明知道的,我也并非神明,隻是一個凡人而已啊。我也隻是萬千棋士中的一人,不是什麼最好的,也不是什麼最強的。』
『不是這樣的……!不是、不是這樣的!』少年的聲音裡帶上了些微的顫抖的哭腔,『佐為你就是最好的!不會有人比你更——比你更——』
鬼魂歪了歪頭:『可是我輸給塔矢老師了哦?』
『塔矢老師那是……那是……』
藤原佐為笑了一笑,忽然從背後伸出手來,抱住了少年單薄的身軀。
他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貼在進藤光的耳邊,像寵物撒嬌似的聲音說。
『我明白的,小光是不想忘掉我。想要替大家記住我的存在,用這種方式證明,我也曾經在這個世上來過。可是啊,小光——』
『這樣一來,你自己的棋道,又要到哪裡去尋找呢?』
『……佐為,如若我有一天能夠達到你的境地,就已經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了。』
可是藤原佐為卻認真地搖了搖頭。
『不,小光,你要超越我。』
『你看,現在你已經給了我第二次的生命。所以從今往後,小光,你就不必再背負着我走下去了。』
進藤光搖了搖頭,幾乎茫然:『我從沒有覺得累過……』
佐為卻又用自己的高帽子蹭了蹭光的臉,像小動物似的,親昵又溫柔。
『小光,這一回,我會一直在你的身邊。所以不要怕——去走自己的路吧。』
隔了很久,少年才勉強壓着聲音裡的哭腔,小聲嘟囔。
『……你啊,說得一副輕松的樣子。下得比你更好這種事情,真的做得到嗎?』
藤原佐為一笑。
『不自己試試看,又怎麼知道呢?』
進藤光回過神來,冷汗濕透全身,而那劇烈的痛楚,也已經過了那陣,隻餘下漸漸平複的餘韻。
空調的風一吹,竟然令人有些恍如隔世。
汗水從她的額頭順着劉海滴落到棋盤上,一滴,兩滴,而進藤光垂首望着眼前的盤面,忽然感到一種全新的異樣。
“喂,你真的沒事嗎?”高永夏忍不住開口了,任誰也看得出她發作得有多嚴重,“要不然去醫院看一下吧。”
進藤光卻搖了搖頭,把自己濕透的劉海都撥到一邊,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她深深吸了口氣。“不,我要下完這一局。”
塔矢亮豁然轉頭,難以置信:“進藤?!”
“啊,塔矢……?”進藤光這才意識到身邊竟然還有别人,仰起頭來,明顯是驚訝地愣了一愣,“你怎麼會在這裡?什麼時候來的?”
“這不是問題的重點吧,根本不重要!”塔矢亮幾乎要昏過去,“你都這樣了,這棋還怎麼下?!現在立刻跟我去醫院!”
進藤想了一想:“醫院什麼的,下完這盤晚一點我會去的。塔矢你也不用那麼——”
“——不用什麼?不用那麼急?開什麼玩笑?”塔矢亮難以置信,胸口甚至因為怒氣與擔憂上下起伏着,“進藤?!你是不是瘋了,你剛剛都已經那樣了啊!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剛剛有多——”
有多吓人?
他幾乎都要急瘋了,有一瞬間渾身手腳冰涼,幾乎以為、幾乎以為——
結果她現在竟然還想着要下棋,而不打算立刻去醫院?!這個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進藤光卻斬釘截鐵地表示:“已經過去了,不會再有事了。”
“什麼不會再有事了,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從這難以置信之中,塔矢亮的擔憂、怒火與嫉妒同時宛若烈火般迸發而出,“這一局棋有那麼重要嗎?說到底,究竟為什麼你非要下完這一局不可?”
他伸手去拉起進藤,卻反被她握住了手腕。
“隻要再給我一點時間……!”進藤光急促地央求,“一點點就好!塔矢,我已經在這個水平卡了很久了,我真的需要下完這一局——!”
“——那麼你的身體就一點都不重要嗎,進藤?!”
進藤光欲言又止,卻最終隻是握着他的手腕,低下了頭,輕聲開口。
“對不起,塔矢。”
“可是拜托了……拜托了,亮,我真的需要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