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及過去,秋杪十分警覺,“我懷疑你是故意和我套近乎。”
不料,汪凝順手從抽屜中拿出一張照片,就像是早就在等待時機展示這張照片:那是大一第一次班級聚會的合照,裡面确實有秋杪,也有藏在角落處的汪凝。
秋杪這才确定,自己應該認識汪凝。它重重地向汪凝的肩膀拍了一巴掌,“行啊,老同學,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你!”
實際上,秋杪一點都沒想起來汪凝是自己的同學,臉上一臉窘态,十分僵硬。
就像是活在秋杪腦子裡一樣,汪凝完全能猜出秋杪現在的為難,它循循善誘地引導着秋杪,是否能回憶起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那天班級聚會結束後,汪凝知道秋杪一定記不住自己的名字,所以添加聯系方式後的第一句話是:你好,我是穿亮藍色衛衣的人。
秋杪的确對不上号,但是彼時它對一切都抱着強烈的好奇心,頗有興緻地回複了一句:你好,我是戴墨綠色鴨舌帽的人。
随後,兩個人就這樣三言兩語地偶爾閑聊,甚至有意相約着一起鍛煉,隻不過秋杪第一天跑步就崴腳了,歇息兩個星期後,它又變了興趣。直至一年後秋杪退學,更是再也沒有了聯系。
隻要聊到大學時期,汪凝眼中難免會有落寞,“你朋友太多,我想找你,卻插不進一句話。”
秋杪一副無所謂的态勢,“現在我孑然一身。”
辍學後,秋杪又陸續做過水手、動物飼養員、實驗員,以及在旅鼠市當過幾個月的物理老師,算是體驗過形形色色的職業了。職業各不相同,唯一的共性就是:都掙不到錢。因此,秋杪現在兩手空空,四處流浪。
“你真是沒有一點變化。”汪凝想說的是,秋杪仍與往常一樣自由灑脫。
然而,秋杪會錯了意,“你也沒變,看起來和二十歲一樣。”
汪凝愣了幾秒,才呆呆地說:“旅鼠市天氣冷,我也凍齡了。”
聽到這裡,秋杪竟然撲哧笑出聲,“好冷的笑話。”
氣氛到這裡略有緩和,汪凝的手機響了一聲後,它便出門準備取咖啡。秋杪閑不住,在辦公室轉了轉,忽而看到窗台上的小盆栽:昨日它親自給幾盆植物澆水,這才時隔一天,盆中雜草的葉尖和邊緣褪色幹枯,幾乎全部死亡,而松果卻還完好,生長出的嫩芽仍舊生機勃勃。
有點奇怪。
秋杪将随身帶的礦泉水喝完,又接了半瓶飲水機中的水,準備帶回去檢驗一下。待汪凝返回時,秋杪已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從汪凝手中接過咖啡後,秋杪抿了一小口,嘗出味道後,眼睛亮亮的,“絲絨拿鐵,我最喜歡喝的。”
汪凝聽到這話,高興地尾巴都快要搖起來了,卻還是強忍住興奮,假裝淡定地說:“你喜歡就好。”
秋杪不再遮掩,它猜到汪凝邀請自己前來,肯定不止叙舊這麼簡單。
“确實。”汪凝小心翼翼地關緊門窗,唯恐會有第三個人聽到。
“關于昨天那個警官,我知道一些情況。”汪凝說的正是陳令玖。
陳令玖奶奶的死因的确是肺部感染,然而當時她住院将近二十天,都沒有查出感染源:各種常見病毒、細菌、真菌都檢測過,都是陰性。作為主治醫生的汪凝一時束手無策,按照慣例請科室主任趙雙奇進行複查。
但是,汪凝沒能見到趙雙奇做出的病例報告,隻是聽從他的建議,繼續加大藥量,混合使用各種抗生素以及抗病毒藥物,可惜都沒有效果。最終該病人因血氧飽和低于75%而緊急送入ICU,四天後,回天無力,她的家人決定帶着呼吸機,通過救護車拉回鄉下,遵循鄉村的規矩,在老屋落氣。
“病人最開始住院的前十幾天裡,是她的兒子陪床。”汪凝說,“我見到陳令玖,也是病人進入ICU以後的事。”
出于一些本能,秋杪開始追溯時間線,“什麼時候進入ICU的?”
“6月30日晚上。”
“四天後從醫院拉走,也就是7月4日,對嗎?”
汪凝回憶了一下,沒錯。
秋杪察覺到疑點:4号去世,中旬才火化,中間有将近十天的空白期,難道停屍需要停十天嗎?
顯然,汪凝還有更重要的信息,“我并非第一次接受這種感染源不明的患者。人類顯然沒法掌握每一種微生物的特征,但是這種完全查不出感染源的情況極為少見。”
引起汪凝注意的是,和陳令玖奶奶幾乎前後腳入院的,還有多名老年人,他們最終也是因為不明感染源引起的肺部感染去世。
“這些人,有的住在城市,有的住在鄉村,退休前職業各不相同,生活軌迹唯一的重合之處,就是跟團旅遊。并且,似乎都是樂氧旅遊團。”
聽到樂氧旅遊,秋杪看起來不動聲色,實則早已激動起來:第一名死者,洛文,正是樂氧旅遊的導遊。
這很難不使秋杪聯想到一些複仇的戲碼。
說起來不應該,秋杪甚至有些振奮,久違的精神抖擻,仿佛被裹住的腦子忽然得以重見光明一樣。
離開時,見到汪凝欲言又止,秋杪覺得此人黏黏糊糊,命令它有話快講。
“我是想,”汪凝遞給秋杪一張門卡,貼着紙條,上面寫有住址和聯系方式,“你可以暫時住在我的公寓裡,研究院終究不是能長期住下的地方。”
秋杪側着腦袋,用頗具玩味的語氣調侃,“我們很熟悉嗎?是不是有點冒昧了。”
汪凝紅了臉,越解釋,聲音越小,“我平常都在醫院,家裡的植物都幹了,你可以幫我,澆澆水。”
秋杪看來無所謂的樣子。
見這招沒用,汪凝及時更換策略,委屈地說:“我害怕有人要害我。”它想要委托秋杪住進公寓,保護自己的安全。
聽到這話,秋杪翹着腿,一臉調侃,“我又不會防身術,你還不如請保镖。”
“如果要抵擋的是陳令玖,應該不需要會功夫吧?你肯定知道,怎麼防住她。”然後,汪凝許諾許多金錢,甚至預先交付了一大筆定金。
“再說吧。”秋杪風風火火地開門走人,留下似是而非的一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