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什麼計劃？”秦犀照很關心秋杪的行程。

“你知道社會鑒定機構，是幹什麼的嗎？”昨晚離開警局前，陳令玖暗示秋杪，上午在與警局相隔一條街的社會鑒定機構見面。而秋杪也毫不隐瞞，就這樣直白地告訴秦犀照自己要去的地方。

沒想到，秦犀照并非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對這種場所都了如指掌，“負責臨床鑒定和病理解剖的地方。我猜，應該是昨晚火車站兇殺案的屍檢報告出來了。”

“那工作效率還挺高，昨晚出的事，今天就能出結果。”秋杪感到驚奇，“不過一般這種事應該由警局的法醫做吧，怎麼還外包給社會機構了？”

“經過那個運動，政府的公務員系統早已不如原來那樣龐大，現在幾乎是來者不拒的程度，就這樣，也依舊沒人報名。”秦犀照偶爾也會直言不諱，畢竟她不是旅鼠市本地人，總歸是少一點敏感度。

秦犀照所說的這一點，也在和陳令玖的對話中應驗。

和陳令玖的交集終結于四年前，如今再見，當初的中學生竟然成為了警察，真是不可思議。秋杪在心中連連感歎，“孩子長大了，能獨當一面了。”

社會鑒定機構深藏不露，隐匿在一幢四層高的小樓中，并無招牌。由正門進入，迎面而來就是電梯，陳令玖熟練地按下四樓的按鈕，而後沉默不語。大門處和電梯裡都有攝像頭，自然是不敢随意讨論案情的。這種沉默持續到她們刷卡走入一間狹窄的辦公室，屋子的東西雜亂無章，并無他人。

呼——

陳令玖和秋杪都長出一口氣，神情松懈了下來，随後指着對方，似是在嘲笑對方剛才那副假正經的模樣。

“這是一個法醫的辦公室，她早上說，可以來查看報告了。我們就在這裡等等她。”陳令玖找了個椅子，放松地坐下來。在這座城市中，隻有在秋杪面前，陳令玖才能卸下冷酷的僞裝，毫不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

“昨天我就好奇了，你不是曾經有過重大疾病史嗎，怎麼還能成為警察？成為公務員不是要經過體檢和政審嗎？”秋杪還記得，當年見到的陳令玖，可是個病秧子。不過也是在那年過後，陳令玖的痼疾便已治好。

陳令玖一邊放松肩膀，一邊回答：“你也看到了，現在，整個旅鼠市的健康人已經所剩無幾，其中還夾雜了仿生人和機械人，做警察的風險大大增加，有人願意當就很不錯了，哪裡還有資格篩選。”

秋杪很奇怪，為什麼有了仿生人和機械人，風險反而會增加，這些機械生命不就是為了幫助人類而生嗎？

陳令玖笑笑，“人類和機器人，說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至于為什麼不一樣，陳令玖沒有繼續說。

秋杪還在吐槽，“不過，旅鼠市吹得天花亂墜，說人工智能發展得多麼好，我卻隻能看見機械人，哪裡有仿生人的影子。”

環視四周，屋子裡到處都是各種檔案，從貼在外面的标簽大概可以看出，基本上都這名法醫負責的案件。雖然擺放的位置亂七八糟，細細看去，在檔案袋上寫的文字工整，内容清晰：都是按照日期、人名、地點、負責單位順序填寫。

在一個機械生命遍布的城市裡，這樣手寫的檔案很是罕見，秋杪感到奇怪，“怎麼還有人手寫檔案？說好的擁抱科技、擁抱新生活呢？”

在衆多七零八落的文件中，卻還保留了一片“淨土”——那是一張被壓在玻璃闆下的照片，時間久遠，照片已經和玻璃闆粘在一起，無法取下來。這是一張合影，是一個女人和她的女兒，小女孩頭頂着生日帽，笑盈盈的，并未看向鏡頭。照片右下角有一行小字：梁冬，6歲生日，354年。

趁着陳令玖搖晃着腦袋放松時，秋杪将照片偷拍下來，并且悄悄将放在桌子上的門卡一并掃描了下來；手機的透視功能可以掃描并保存門卡的芯片信息。這個手機是昨晚秦犀照給的，由SAR學院制造，尚未在市場中流通。

“久等。”

秋杪沒有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所以被這突兀的人聲吓到了。

來者闆着臉，眉頭有兩道深深的皺紋，長方形無邊框的眼鏡更顯得她嚴肅古闆，倒是還能依稀辨認出來，她就是照片裡的那個女人，隻是蒼老了許多。

“這位本次案件與警局合作的法醫，梁有夏。”陳令玖恢複正經的工作狀态，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一個有夏，一個冬，還挺有趣的。”秋杪在心中想，但什麼也沒有說，隻是盯着法醫：身處陌生的環境，面對着陌生人，秋杪傾向于先默默觀察。

這個法醫十分專業，沒有多餘的寒暄，立即進入工作狀态，遞出紙質屍檢報告的同時，便開始報告案件情況。

并且由于工作繁忙，講解完畢後，法醫便離開了。

陳令玖整理材料，一邊聽着秋杪在旁邊念叨，“死者叫趙雙奇，是旅鼠市中心醫院的主任醫師。出事當天，正準備去外地出差。在屍體内發現了殘留的琥珀酰膽堿，那麼，兇手是先給他打了針，讓他快速肌肉松弛，甚至麻痹，再從根部割掉了舌頭，舌下動脈和靜脈就會大量出血。”

回想起昨天的場景，秋杪恍然大悟，“對了，他是仰着頭的。血從舌頭湧出來後，來不及吞咽，也因為不是低着頭，沒法直接流出去，所以流進了呼吸道裡，最後窒息而亡。”

陳令玖接着說：“就算他當時是低着頭的，也會因為身體無力，再加上周圍沒有人幫忙，最終因失血過多死去。”

“再退一萬步講，就算他被發現了，有人幫他叫救護車，也根本來不及。因為兇手注射的琥珀酰膽堿會迅速讓他呼吸麻痹，在沒有呼吸機的支持下，他依舊會窒息而死。”

想到這層後，秋杪不自覺地點了點頭，“真絕，想得真全面。舌頭的切口也很整齊，一刀切下，這兇手的心理素質很強。估計是專業人士吧。”

說到這裡，秋杪聯想到梁有夏。剛才介紹案件的時候，這名法醫說得可有點太細緻了，仿佛她就身臨其境，尤其是講到一刀割舌時，突然冒出一句話，令人毛骨悚然。

“就比如我這樣的人，一刀下去，很準的。”梁有夏一邊講，一邊拿起桌子上生鏽的手術刀比劃着，“而且從刀口切面可以看出來，應該是用12号手術刀割的。”

整理完畢後，陳令玖便準備離開。

秋杪也不急不慌地跟在身後，悄悄地低聲輕語，“要去醫院嗎？我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