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有點吵,“小兔子最可愛,小兔子最可愛!”
女人略顯敷衍地安撫小兒子,“小兔子當然是最可愛的。”
女孩的聲音更小了,“嗯,小兔子也可愛。”
女人笑着說:“看,姐姐也覺得小兔子最可愛。”
“這就是你的境況,對嗎?一個從出生開始就沒有收到祝福,到死亡以後都被忽略的人。一個無人關注的人,隻有迎合弟弟的時候,才能得到父母的回應。”秋杪冷酷地說出這句話,絲毫不留情面,仿佛坐在它對面的不是故事的當事人,“在蟻蛉市醫院裡躺了幾個月的男孩叫秦艽,他是你的弟弟。對吧,秦犀照?”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開始讨厭你,直到後來在醫院你說的那些話,讓我對你有所改觀。原來你隻是說着耍我玩。”犀照毫不掩飾眼神中的厭惡,“你說喜歡和我交往,其實就是為了近距離看我笑話吧。”
秋杪假裝驚訝,眼中卻瞧不出一絲波瀾,“怎麼會,我善良又熱情。”
一怒之下,犀照将壺裡的茶水倒進窗台上的花瓶裡,驚得秋杪趕緊抽出花瓶中的柳枝,免得被滾燙的茶水燒壞。
“那你應該也知道,我報複心很重。”正是因為知曉這兩根柳枝對秋杪的意義,犀照才會精準痛擊,并且不覺得愧疚。
的确,秋杪在調查秦犀照的死因時就發現了。
犀照曾經被一個中年大叔從冬天冰冷的河水中救起來。事後犀照給中年大叔送謝禮,才知道他出獄不久:這是個□□犯,甚至受害者不止一人。
那時,犀照才從自己身上察覺到人性的複雜,因為同時對中年大叔具有感激之情和唾棄恐懼這兩種水火不容的情緒,犀照完全不知所措。直到盜影者的傳言為犀照帶來曙光:相傳在工廠的廢棄區隐藏着吃人的盜影者,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毀滅一個人的性命。
就在自己的救命恩人身上,犀照驗證了盜影者是否存在。某個晚上,中年大叔酒後在工廠隔壁一條街遊蕩,蒸汽煙霧缭繞,他又想入非非即将邁入舊途。此時警笛聲響起,他吓得魂飛魄散,慌不擇路,竟然跑到了廢棄廠房,并且迷失了方向。
而廢棄廠房就是犀照的秘密花園;在家不受待見的她隻能在工廠裡玩捉迷藏,她負責藏,沒有人來找。
中年人連滾帶爬地鑽進肉類加工廠,黑黢黢一片,他隻能伸手探尋,砰!
“是他頭腦不清醒了,才會被絞肉機跺掉胳膊。”犀照冷冰冰地陳述,“工廠裡有幾隻流浪狗,餓的不行,把他的胳膊叼走了。他失血過多,叫了幾聲就昏過去。警察開車經過廠房,車燈打過去,正好照出他的影子。可是人影早已和機器的影子重疊,警察沒有分辨出來,匆匆離開。我躲在暗處,看見他的影子消失:影子不是因為沒有車燈的照射忽然消失,而是一點一點被蠶食掉的。”
确定可行後,抱着赴死的心态,犀照特意帶着秦艽繞道進入廢棄的廠房,準備和他同歸于盡。
死後,犀照還時常背負着強烈的羞恥,“高考結束後,一直住在學校的我終于回家了,卻發現自己多了一個剛出生的弟弟。那時候,我很痛苦。秦艽年紀很小,在那樣偏頗的環境中長大,我所受到的屈辱和無助和他本人的所作所為是沒有關系的,而是整個家庭的錯誤。我是不是弄錯了人生痛苦的根源,也錯誤地将報複點放在一個無辜的小孩身上了?這件事不應該是我和秦艽之間的對立。”
可是當犀照重返人間,看到父母隻為弟弟的昏迷痛哭流涕,自己的死亡竟是過眼雲煙,是一件虛無缥缈的舊事,犀照從未如此憤怒過。
“無論如何,我釋懷不了,憑什麼任由他們在我的心上紮刀?我明白了,隻要秦艽還活着,他們就還能滿懷希望,所以,我必須毀了他們的希望。我的弟弟,作為既得利益者,才不是無辜之人。”犀照眼中的光芒從未如此耀眼,隻是這種光芒是兇狠的,令人無法直視的。
“打斷一下。”秋杪不合時宜地提問,“我很好奇,為什麼你死了,秦艽卻沒有死?”
正如犀照所說,秋杪調查到的說法也是這樣:盜影者安回同時吃掉了犀照和秦艽的影子,随後犀照的魂魄被立刻收入冥界,而秦艽則變成植物人,昏迷至今,他的魂魄至今還在軀體上好好地安放着。
“這就是我來找你的目的。”犀照将意識書甩出來,“我想要給你看一段記憶。”
秋杪來了興緻,“誰的記憶?”
“你的朋友,泥洹。”
秋杪皺了皺眉,思索良久,發現自己完全不認識這個人,“我沒有這個朋友。”
“你遲早會為這句話後悔的。”犀照譏笑一聲,然後就要起身離開,“我将意識書留給你,如果你願意,就填上你的名字。等你從意識書中出來後,就會明白我的用意。”
等到犀照離開,等到彼岸花茶變得冰涼,秋杪一飲而盡,終于下定決定,打開了意識書。
記憶提供者:泥洹
記憶關聯者:秋杪
還在半信半疑的時候,秋杪進入了泥洹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