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從小到大經曆過無數次安全教育,高台之下的群衆還是每次都會為這種激動人心的時刻呐喊、歡呼。
方水水将行刑典禮的紀念品——斬首鍘刀的中号模型,鄭重地交給安回。
在圍觀群衆的拍手稱快中,記憶片段逐漸模糊起來……
雖然降落到新的記憶片段中已然很久,涓埃的情緒還是久久不能平複。方才清清楚楚地近距離地觀看了整個行刑典禮的過程,涓埃的感受是:還不如五感盡失。
“好可怕!”這種話竟然從秋杪的嘴裡說出。
涓埃很驚訝,秋杪終于能和自己感同身受了,因這種血/腥場面而惡心、頭痛,想不到下一秒就被秋杪的話繞住。
“高台下面的群衆,怎麼能在這種場面,這麼亢奮,這麼狂熱?”秋杪為此感到不可思議。
“你忘了嗎,上次你也和他們一模一樣。”涓埃倒是記得清楚。
秋杪試圖準确地描述出自己的感覺,“就好像,這些人都被異化了。”正驚訝于自己居然能說出如此富于哲理的話,秋杪的身體突然被一個人一穿而過,驚得它下意識向涓埃身邊跳過去。
秋杪這才注意到,自己正位于某人的家中,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這個房間面積不大,剛好足夠一個人獨自生活。家裝風格簡約,沒有花裡胡哨的修飾,桌椅等必要的家具被服服帖帖地安排在一側,另一側就是兩個并立的落地大書櫃,書櫃中除了書籍之外并無其他擺件。
安回懇請委員會的互助員方水水來到自己家中,一睹這個毫無邏輯的慘案——
行刑典禮結束後的第二天傍晚,下班回家的安回發現,家中出現奇怪的黏液,沾染在電器、桌椅、食物和書櫃的表面,并且這種黏液具有一定的腐蝕性,搞得熱水壺把手鏽迹斑斑,大衣下擺更是破了幾個大洞。
唯恐聲張後會引起本樓棟中其他居民的惶恐,安回沒有立即向委員會報告,隻是在家中安置了監控設施。
次日,趁着中午休憩的空閑時間,安回連通監控,查看是否有異常,竟讓她直接目睹到十幾條大黑狗憑空出現在家中。它們橫沖直撞,有的負責撞開冰箱門,伸頭進去把水果、蔬菜和牛奶盒舔了個遍;另有幾隻,蹦來蹦去,把挂在陽台裡的毛衣拽了下來,好不容易曬幹的衣服又被舔得黏黏糊糊。更有甚者,一溜煙竄到書櫃邊,認準了排列最整齊的那一排,把安回收藏多年的一整套書籍舔了又舔。随後,所有大黑狗揚長而去,疾速離開,就像來的時候那樣神出鬼沒。
安回不由得感到驚悚膽寒,意欲趕緊沖回家。可她還是更忌憚完美社區的制度規則:無故曠工者,該居民所在的樓棟将會被扣分。等她終于熬到下班回家,家中已是狼藉一片。不說那些食物和衣服,就光是被舔過的書,最為堅固的書脊部分已經被黏液嚴重侵蝕。安回顫抖地抽出一本書,原本的書脊承受不住重量,粉碎一團,失去連接的書頁紛紛散落到地上,邊緣上呈現出像是被焚燒過的黑色痕迹。
她隻感覺到心都碎了。
這樣擔驚受怕的日子又連續過了幾天。盡管安回用布包裹在書架的每一層,也給櫃子上了鎖,可晚上回到家,仍舊是那一幅淩亂不堪、滿目瘡痍的場景。
當她向同一樓棟的其他人暗示時,竟聽到,他們也開始注意到家中物品被無故損毀,似乎與黑狗闖進家中有關。
不得已的情況下,受到财産損害的居民均表示必須将這件事上報委員會。然而究竟如何上報,沒有人主動請纓,隻是默默示意着安回:既然你與方水水交情較好,不如替我們代勞。
于是,安回這才會請方水水到自己家來。方水水是代表委員會的互助員,她一定可以幫到自己;安回很笃定地認為。
為了極力渲染這件事情的嚴重程度,安回甚至播放了一段監控視頻。
秋杪和涓埃尚且沒有跟上前面那一段描述,就又被這段視頻給牽絆住了。攝像頭固定在門框上,這裡視野最佳,既正對着客廳中的書櫃和桌椅,也能看到安回在進入客廳的走廊中所安裝的機關。
隻見又是那十幾隻大黑狗,從門口處驟然間現身,沖撞到安回安裝在走廊的機關上——幾十根縱橫排布、編織成網的絲線。這些絲線的材質源自于制作鍘刀的鋼材,哪怕隻是輕輕劃過,也會剌下一塊肉,那十幾隻大黑狗沖過去後,更是直接被斬斷成無數塊。
可即使是被砍成四分五裂,它們的頭還是會到處亂竄,舌頭舔過的地方,依舊留下可怕的黏液。
“我會立即上報委員會。你放心,馬上就會有專家來調查情況。這段時間,你可以搬到社區的備用樓裡住。”按照程序,作為互助員的方水水需要先寫一份報告交給上級,然後由上級出面,委派相關人士進行調查,因此至少還需要五天時間做準備。
這個建議被安回拒絕。并非不好意思,安回隻是單純不願離開這個小家,不願離開自己收集了這麼多年的書。她已經失去了三整套精裝版圖書和八本不再修訂的絕版書,剩下的書,她不能再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