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眼惺忪中,秋杪打開門,發現是林結綠站在門外。她手中拿着一個透明的玻璃器皿,裡面正是已經曬好的彼岸花。
最令秋杪印象深刻的,還是林結綠那雙憂郁的眼睛,即使她的手中捧着最為鮮豔的彼岸花,那團熱情的色彩也無法映照到眼眸裡。
秋杪邀請林結綠進來,品嘗新鮮的彼岸花茶。
交談幾番過後,秋杪得知,林結綠成為冥界指定的追魂官後,一直在在追捕逃落人間的鬼魂。她負責的是一個叫玄皂的影子。
影子也屬于鬼魂的一種。每個影子生來都有一個主人,稱為影子的宿主。當影子附身在非宿主的人類身上,就會縮短這個人類的壽命,并且會逐漸腐蝕掉這個人類原本的影子,以至于該人類最終會徹底失去原裝影子,死後無□□回轉世,給冥界和人間都造成負擔。
“我追蹤的這個影子,據說已經在人間逃跑了三十年,給許多人造成過影響。”林結綠陳述道,“也許是新手的運氣都很不錯,我很快就用桃木劍擊傷了這個影子,然後用七星繩困住它,準備帶回冥界。”
被抓住的玄皂,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反複不停地質問:“我是誰?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要抓我?”玄皂不理解的是,從它産生意識以來,就一直在被追殺,然而這一切的源頭是什麼呢?
林結綠是在一個雨天抓住玄皂,她憐憫地低頭看着,對玄皂說:“每個陰雨天你都會虛弱無比。你日日夜夜探尋自己究竟是什麼,竟然到現在都還沒有發現嗎?你隻不過是個失魂落魄的影子罷了。”
“隻是,玄皂太狡猾,詭計多端。那天晚上,它掙脫後逃走了。”空手而歸的林結綠沒法交差,隻好先到秋杪這裡躲一躲。她抿了一口彼岸花茶,酸澀難忍,“好苦啊。”
“逃跑了?”秋杪脫口而出。它有點不敢相信,七星繩的威力極強,極少能有被捆縛住的鬼魂順利掙脫出來。
“真的好苦。”林結綠仍舊回味着彼岸花茶苦澀的味道。
實際上,在那個雨夜,看到被七星繩束縛得十分痛苦的玄皂,林結綠也很糾結。她想要實現絕對的正義,但是如果必須以傷害無知者為代價,她就會懷疑利用這種方式實現的正義,是否還有存在的價值。
反倒是坐在冰冷地面上的玄皂,看穿了林結綠的心思。它很快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滿不在意地說:“是你想太多。這隻是你的工作而已。”
也許是業務不熟練,也許是有心放水,總之在押回冥界的路上,玄皂很輕易就逃脫了。
喝完一壺茶後沒過多久,林結綠決定告别冥界,她告訴秋杪,說:“趁着玄皂傷勢未好,我會前往人間繼續追捕它。”
秋杪望着她離去,感歎着:這還真是個癡心于維護正義的追魂官!她哀傷卻始終保持正直,不能容忍邪惡的事情發生。隻是,絕對的正義,真的可以實現嗎?
秋杪不知道答案,也不在乎,因為心思很快便再次轉移:它想到了久不聯絡的涓埃。
其實在發生争吵的當晚,秋杪就跑到了涓埃的住所,在樓下伫立了一會兒,沒敢上門打擾。秋杪預感那時并非和好的最佳時機;但現在可以是。
适逢深夜,涓埃必然已經回家。秋杪快步靠近魂魄居住區,并且輕車熟路地站在涓埃住所的窗戶下面。那幢灰褐色小閣樓會在每晚九點産生一陣輕微的喧鬧,先是走廊的燈從上到下依次亮起,緊接着是三樓靠窗的昏黃燈光被點亮。涓埃會拉開窗簾,将窗戶半推開,此時一塊拳頭大小的黃金正二十面體從窗縫中露出,就像植物需要日光的照射一樣,這塊正二十面體也需要星光的滋養。
秋杪盯着正二十面體看了一會兒,覺得它有種不屬于這個空間的完美,一時失神,甚至就要陷落進去。
還好它沒有忘記此行目的,最終還是走進閣樓裡,敲響三層住戶的門。
“你又來了。”對于秋杪的造訪,涓埃并不感到驚訝,“前幾天你站在樓下時,我就已經看到了。”
“那怎麼不邀請我上來坐坐?”秋杪斜靠在門前,明知故問。
“你說過,讓我以後不要主動找你。”
秋杪搖搖頭,說:“死闆,太死闆了啊,涓埃。”
“很榮幸,這代表我很守規矩。”從某種程度上說,涓埃真的會覺得這是種誇獎。“那你來找我又是為什麼呢?是沒錢交電費了嗎?我記得,石之前給過你幾根蠟燭,你可以先用蠟燭湊活一下。”
“才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雖然秋杪家确實停電了。瞄到屋子裡有沙發,秋杪毫不客氣地走向靠窗的沙發,就像是房間的主人那樣惬意地坐了下來。那半扇窗戶打開的角度,恰好能看見剛剛秋杪站定的位置。
“既然如此,你來做什麼?我以為我們已經絕交了,自從上次莫名其妙的吵架。”涓埃依舊靠在門邊,做出要送客的姿态。
“和好。我是專門過來請求和好的。”盡管是在求和,秋杪卻沒有直接看向涓埃,而是将頭和軀幹轉成一個别扭的角度,仔細端詳起窗邊的二十面體:果真很完美,沒有任何加工過的痕迹。
由黃金制成的正二十面體,在星光照耀下熠熠生輝,每個面都閃耀着不同程度的光澤。更神奇的是,秋杪看它猶如看着一塊透明玻璃,竟然可以直直穿透到正二十面體的中心——那裡有一個透明沙漏漂浮旋轉着。
秋杪情不自禁産生一種非常自戀的想法:也許這個正二十面體就是在等我。它悄悄探出手,就在剛好觸碰的瞬間,沙漏停止旋轉,靜止在半空中,緊接着沙漏裡的沙礫竟然開始從下往上逆流,吓得秋杪直接收回手,轉過頭不自然地直面涓埃。
“我認為,我們必須和好如初,不然我的生活都黯淡了。”秋杪厚臉皮地說道。
“你憑什麼認為,因為這三兩句打趣的話,我們就能和好如初?還有,請求和好的時候,可不會有你這樣傲慢無禮的态度。”
秋杪及時遞出一盒曬幹的彼岸花瓣,作為道歉的禮物送給涓埃。收到名貴的彼岸花,涓埃倒是一點不拒絕,拆開盒子外面的裝飾,直接開始泡茶。
茶香四溢,秋杪還在眼巴巴地等待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