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還被親眼見證瞬間摧毀的隐島,現在又重獲新生。太陽快要落山,燈塔上并非空空如也,一個梳着馬尾辮的小女孩坐在餘晖灑下的角落裡看漫畫。
“原來我們剛剛就是掉進了她的漫畫書。”秋杪自言自語,眯起眼睛卻仍看不清楚,“這個小女孩看着有點眼熟。”
涓埃的識人本領顯然更高明,“是初中時候的林結綠。”
盡管聚精會神地翻着書,坐姿粗犷的林結綠手上還攥着煙頭,每次彈灰時還小心翼翼地不讓書頁沾上煙灰。落日緩慢地下行,林結綠也不自覺地跟随餘晖投射的位置移動着,沿着牆角留下一條淺淺的煙灰印記。
與陳其琛急促變換的記憶片段不同,林結綠的記憶綿長而緩慢,就好像時間的尺度在這裡被拉長了。
“我們也坐一會兒吧。”秋杪招呼着涓埃,想讓它坐得更靠近自己這邊。它們就靠牆坐在可以看到林結綠的位置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來。
“你是什麼時候死的?”乍一聽很冒犯,其實是冥界裡最常見不過的開場白了。
“大約有半年。”涓埃講不出準确的日子,隻能估算着說。
“意外死亡嗎?”秋杪問,“感覺你還很年輕。光從外表看,我們幾乎算是同齡人。”
涓埃思索一番,“為了救人。”
秋杪很替涓埃難過,“那你死了之後,有回去看看家人和朋友嗎?”秋杪在辦理案件的時候,經常會遇到痛失親人的人類,他們痛哭流涕,秋杪卻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辦法。
想不到涓埃卻說:“我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
真可憐啊。秋杪這樣想着,決定不再觸痛涓埃的傷心事,還是說說它自己的事吧。“其實我也是這樣。幾十年前我孤身從靈界來到冥界,一個認識的都沒有……”
涓埃難得打斷秋杪的話,“孤身一人嗎?”
秋杪點了點頭,“從靈界出發的時候,還有很多同行者,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隻有你一個靈來到了冥界,是嗎?”
“是的。冥界太暖和,它們都受不了。”與之相反,秋杪非常喜歡冥界的氣候。
“哦對了,你應該還不知道什麼是靈界。其實在人間和冥界之外,這個世界還存在着一群靈類,靈類居住的地方就是靈界。因為靈界就處在世界的盡頭,所以也被稱作極地。靈類是空間靈力凝結而成的人形實體,外表看起來和人類青壯年時期相同,但是沒有生殖屬性,更沒有性别之分。我們承載着人類所沒有的超能力。說實話,我覺得靈類也隻是工具罷了。空間将靈力凝聚為一個靈,而這個靈天生就攜帶着幫助人類生存的使命。靈類可以利用靈力,修複人類的魂魄,或者是呼風喚雨讓人類的莊稼豐收,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超能力。直到這個靈的靈力被全部消耗殆盡,它就會走向死亡,肉身和精神全部湮滅,留不下一絲痕迹。”
秋杪看到涓埃不再盯着自己:以往秋杪說話的時候,涓埃都會望向它。
“不好意思,我又話痨啦。”秋杪感到很抱歉,它總是說很多話。
“沒有,我在認真聽你講。既然靈類有自己的領土,你怎麼還跑到冥界來?”其實涓埃完全沒有不耐煩,它隻是不敢忘卻任務,仍舊密切關注着林結綠的行蹤。
“有一天晚上,月亮爆炸了;這件事真的和我沒關系哦。對于人類來說,月亮可能隻是一個古老的景觀,但是在靈界,月亮可是我們的庇護者。月亮爆炸使靈界的天空破了幾個大洞,天空開始漏風,靈界失去往日的安甯,靈類也不能繼續在故土完成工作。”秋杪看到涓埃,忽然想起什麼,“你看起來歲數不大,是不是都沒見過月亮?畢竟月亮爆炸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大概有三十年了吧?我記不清。”
“我見過,又圓又亮的。”
秋杪接着講下去,“總之,在那之後,靈類原本還想再堅持一段時間。但是天空中的空洞逐漸導緻靈界氣候突變,過于寒冷,不再适合生存。并且因為靈類不能再安心工作,人間災禍頻發,民不聊生。無奈之下,在一些膽大的靈類的帶領下,絕大部分靈類都嘗試出走靈界,而它們又幾乎都去了人間,隻有我選擇留在冥界。”
涓埃問:“靈界從此就空無一人了嗎?”
“還有靈固守在極地。靈類四散的時候,我的朋友燕客就始終不願意離開。其實我也不知道,它是我的朋友嗎?按照人類的标準來說應該是,但是靈界又沒有親人、好友這種概念,所以我總會對這些關系很模糊。”秋杪的思維又開始發散,“不知道燕客現在怎麼樣。靈界那麼冷,它怎麼活得下去?”
天色越來越暗,除了如約而至的星星,果然沒有月亮。幾十年前,一輪圓月突然炸成無數塊,隕落至各個方向,人類隻是略微感歎了一下這種百年未見的奇景,将抓拍的照片上傳到社交網絡,三天過後,人類甚至遺忘了月亮曾經存在過。
在塔尖燈光的照耀下,這個平台十分明亮。
咚咚咚,咚咚咚……
一個小姑娘興緻勃勃地背着書包上來找林結綠。驚慌之餘,林結綠手忙腳亂地從書包裡抽出除臭噴霧,閉着眼就往自己身上胡亂地噴,香氣很快彌漫散開。
小時候的江懸黎笑容滿面地跑向林結綠,拉開書包,想要把包裡的一堆漫畫書全部分享給她,這些書和林結綠手裡的書出自同一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