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東西不該繡啊?”青幺更弄不明白,左想右想,還是沒有想到衣裳上不能繡的紋樣。
“莫非繡了謝大人忌諱的花草、或是針腳下錯了?”
青幺旋即也覺得不對,她親眼看着娘子繡的衣裳,下針時無花無草,也用不着複雜的繡技,針腳絕不會出錯。
孟韻聞言亦搖頭,貝齒碾了唇瓣幾遭,艱難吐聲道:“都不是。”
她改袖口時,明明記得自己特别注意别漏針,可是縫好後仍然漏了一塊。
當時不知作何想的,竟然随手又是幾針,繡出一片小帆,剛好将漏針的地方蓋住。
那時她還不覺得有什麼,反而為自己的機智竊喜。直到方才,孟韻猛然驚醒,這是謝輕舟要穿上身的衣裳。
謝輕舟、謝臨帆、袖口的那片小帆......她該如何解釋,才能讓他不要誤會。
“哎呀……”
孟韻一說完,立刻煩躁地趴在案幾上,整個人埋進臂彎裡,徒勞地躲避已經“無法挽回”的失誤。
好像她這樣一躲,穿衣裳的人就不會發現袖口的小帆,也不會誤會她對自己有什麼心思。
但謝輕舟那樣聰明的一個人,怎會錯過一絲細節呢?
孟韻心裡清楚得很。
隻是打鐵還沒落到實處,聽響是早晚的事
青幺聽她磕磕巴巴說了一通,自己已經在心裡将整件事的真相複原,而後嘟了嘟嘴。
“娘子,如今你這樣躲着是沒用的。”
孟韻心頭一跳,聞言猛得擡頭,驚喜地看她。
“你有何好主意?”
青幺搖頭,孟韻小臉兒一垮,像霜打蔫兒了的茄子。
“娘子莫慌嘛!都是小事。”青幺将手搭在孟韻肩頭,鼓勵道:“與其在這兒煩惱謝大人會不會誤會你,不如祈禱咱們與他和那個侍衛通通别再見面了。你想啊,就算謝大人誤會你對他有什麼心思,正巧他對你也有那麼點不可說的心思……”
孟韻橫了一眼青幺,“别胡說。”
“咳咳咳、行,我不胡說。”青幺眼珠一轉,繼續道:“你想啊,到時候隻要互相碰不上面。就算,我是說就算,你對他真上了心,那他也看不見你。這看不見的事情,就通通不作數。”
“不作數?”孟韻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眸子,旋即慢慢擡頭,眼裡有不安和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期待。
“意思是,隻要看不見,就當沒發生過?”她又重複問了一遍。
“嗯——”青幺拖長了尾音,重重點頭道。
“娘子擔憂的不正是這個嗎?”
“是……我正擔憂此事。”
她也說不上來,究竟是不是還在擔憂這事。
但,她好像方才是,現在又不是了。
人心着實奇妙,能體會世間百感,既會為泉水敲擊岩石而發出的砰砰聲而喜,也會為懸崖絕壁存活的一顆大樹而驚。
譬如此刻,她已經隐隐察覺自己的心亂了。
“罷了罷了,”孟韻搖搖頭,将滿頭雜緒趕出腦海,“我最近應是太過疲憊,這才胡思亂想。”
隻是繡了一片小帆而已,又不是繡了孟韻娘三個大字。
天下帆船蘭舟不計其數,她不過學人作文章,用繡花針代替筆墨,在衣裳上有感而發而已。
謝輕舟堂堂縣令,難不成會特意為難她一個快要和離的婦人?
想通了這些,孟韻心情一下松快,掀了被子躺下,不一會兒便眯上了眼。
迷迷糊糊間,她仿佛聽到了青幺的聲音,似遠似近,一陣一陣傳來。
“别怕,娘子,就當做了個夢。夢醒了,咱們就回去了,這些人就都見不着了。”
感覺到有人替自己掖了掖被子,孟韻在睡夢中笑了笑,沉沉睡了過去。
*
孟大郎收到家中寄來的信,看過後立刻動身去找孟韻。
到小妹門前時,孟大郎見屋内燈火已熄滅,便又折返回屋,重新坐下。
陶玉見信封還在夫君手上,看了看屋外深沉的天色,問道:“小妹可是睡了?”
孟大郎點頭,歎氣,将手裡的信慢慢擱在桌上。
信上言及焦母忽病,焦文俊請了裡正做主,将兩家和離一事暫緩。孟老秀才擔心是緩兵之計,托了人去焦家過問,卻并未打探出多餘的消息。
陶玉聽夫君轉述了信上的内容,心中不禁替孟韻生氣,恨恨道:“這都商量好的事情,焦家怎得出爾反爾?裡正竟也肯同意?”
“不同意又能如何?阿耶隻叫咱們别輕舉妄動,焦家無非是想要錢罷了。”
孟大郎捏緊了拳頭,心道自己真該讓焦文俊張張見識。
貪得無厭,真是一副令人作嘔的嘴臉。
陶玉眉間帶着淡淡的愁緒,握住自家夫君緊繃的拳頭,出言寬慰道:“小妹知道這兩日便會傳來和離的消息,但誰知……要不,咱們再瞞上一段時日?”
孟大郎猶豫片刻,點了頭,決定聽妻子一回。
阿耶既說了他來處理,這些事便别再去給小妹添亂。
“但願此事快些解決吧。”孟大郎祈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