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回複的這段時間裡,吉田筱開始回想自己究竟幹了什麼讓氣氛變得如此奇怪。
言傳身教,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将不聽話的少年兒童教育了一頓?
好像沒什麼問題。
雖然她承認,能打過無一郎給她帶來了一種無與倫比的爽感。
總而言之,沒什麼問題。
她開始一點一點盤查。
然後她腦海裡師傅的諄諄教誨剛按順序自動播放到——“你的刀就是你胳膊的延伸”這句,那如果是這樣的話,如果是這樣的話……
無一郎将她懸在自己手腕邊的刀尖用手指撥開,無聲而嫌棄:“你能不能,别拿這東西在我身上蹭來蹭去的。”
蹭?!!!
大抵是觸景生情,另一個世界的記憶開始蘇醒。
“這種時候你就不要覺得隻是打架間歇了。”部長笑着歎了口氣,拿着書,右手指着這一段文字。
這是大受他好評的段落:相愛相殺,前一秒還在暴力火拼,下一秒定格在拿着武器抵上對面的心口,一言不發。
那時候吉田筱剛上初中,午休時間不去和同學一起在天台吃便當,而是孤僻地躲在部門活動室。
“哦。”她不感興趣,敷衍而官方地笑着别過腦袋。
部長在看輕小說,硬是要給她講解:“你要把他們手上的東西看成他們的延伸。”
“明明可以直接打下去,這樣還可能走火,但動作為大腦所絆……所以沒有動手。”
“……沒得洗了,這就是調情。”
那時候她還隻是笑笑,現在隻覺得如雷貫耳。
無一郎親眼所見,吉田筱本來為了嚴肅教育故意繃成死水一樣的臉上突然被驚吓的色彩完全掩蓋。
他們并沒有很近的距離,手臂的長度外加木刀,怎麼也算不上咫尺。
如果硬要将這段距離稱得上親密,那确實隻能将刀看做手臂的延伸,将刀和身體的接觸看做直接的接觸。
……手指停靠在右肩,嘴裡念叨完沒什麼威懾力的話,又沿着鎖骨的位置走了一截,從胸口緩慢劃過後,開始在側腰上慢慢悠悠打轉劃圈。
直到一直不躲,任其施為的一方禮貌避開,結果她甚至還不滿意,沿着手臂線條完成劃過一遍後,最後還在挑開袖口,在手腕上蹭來蹭去?
她真的沒想那麼多,但現在不得不想這麼多了。
她的劍術是正經的。
一種強大的無力感裹挾着她,右手手指根根失去了抓握的勇氣,從另一個世界蔓延而來的是什麼?
是一種恐懼。
手裡的木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和另一把被自己從無一郎手裡敲掉的那個并排躺着。
空空如也的右手抖得像篩糠一般。
“我又完蛋了呀。”
“也不至于立刻把它丢掉吧。”無一郎低頭看了一眼發出響動的東西,話裡對這過于激烈的反應帶着疑惑。
回應他的疑惑的,是更加風牛馬不相及的回答。
“……我真的錯了,我錯的太多。”
“你在說什麼……算了。”
看吉田筱一副“這東西和你解釋不清因為這東西和你解釋不清”的樣子,無一郎突然就放下了疑問。
她還是怕時透有一郎追過來給自己十連抽。
*
筱一邊想一邊後撤步,打算一直撤到門邊,然後再灰溜溜地走掉。她是是面朝着無一郎的方向往後走的,就像是提防着兇猛的野生動物的反撲,等到背貼上了紙門,才放松下來,心虛地告退:“那我先……告辭了。”
結果,後腦勺感受到身後紙張發出莫名的沙沙聲,像是一把微小的沙錘在自己的腦後搖過來搖過去。
門另一側的生物明顯有操着一口和自己一模一樣聲線:
“打擾到你們了嗎?”
吉田筱還沒說完的半句“告辭”走了調,而她确實走不了了。
回頭一看,門上是一道“鬼影”,正要拉她靠在身後的門。她靠在門上讓開不及,自然是無法被輕易拉開,這扇門被兩度力量鉗制,開始發出咔哒咔哒的聲響。
“什麼東西?”吉田筱現在輕易卸力就會被門帶着失去平衡,隻能用手指扣在門框上,擡頭往站在不遠處的無一郎那裡投去求助的目光,可還沒得到什麼答案門外簡直力氣非凡,吉田筱連人帶門被扯開,她甚至被掀翻在地,一屁股跌在一旁的地上。
她摔得四仰八叉,現在擡頭仰視的視角,進來的身形越發的高大。
“我還以為門又卡住了,結果是你在這裡嗎?
哦,是她好幾章沒出場的便宜姐姐。
吉田竹走路沒什麼聲響,屋内的光把她的身影投在門上,就像是突然出現的一樣。
“你拉不開門不知道問一聲嗎?!還有我的影子你看不到嗎?”
筱坐在地上抱怨起來,眼前伸過來攤開的手心,吉田筱擡手,搭上去幾根手指。
将地上的人扯起來後,吉田竹不以為然地說道:“我以為是我的影子。”
吉田筱隻能啞然,但這并不代表着她缺少一個問罪的對象,憑借她的判斷,無一郎的站位是可以目睹整個經過的,但他也什麼都沒提醒自己,她不敢開口抱怨,隻能投去眼神。
“我在休息。”無一郎誠懇地回複。
他剛剛明顯是在思考着什麼,而且是關于自己和吉田竹的,否則不可能回答得這麼及時。
但這不是她該過問的,于是吉田筱毫不猶豫地把視線收回了。
雙胞胎嗎?
無一郎向吉田竹點頭緻意完,總覺得自己……該想起來什麼。
吉田竹也開始說明起她的來意:“今天的晚飯遲一些,不過也快好了。本來是打算等忍回來吃飯,結果傳訊中說她中途有其他事,叫我們不要等她。”
無一郎聽到這段話,便明白這其他事是去滅鬼了,八九不離十。
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參加最終選拔?
一想到這裡,心中那股無名的情緒又要遮蔽在眼前,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還是未來,他都看不清楚。
這麼下去,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成為鬼殺隊士?
似乎隻有腳下那把刀看得清楚了。
“所以,你們再休息半個小時之後記得去吃飯,我還有其他事做,就不來叫你們了。雖然你們遲遲不去,小葵會叫你們的。”
她的拇指蹭過吉田筱鼻頭上不知什麼時候落的灰,指腹在臉頰上磨蹭了好幾遍。
筱的視線和她對上,随後偏頭躲開手指:“你不吃飯?”
吉田竹也不甚在意地收回手:“嗯,因為忍說今天能回來。”
“所以你要晚上等她回來陪她吃?那不得半夜了。”吉田筱看着她點頭,又說:“那我也晚上吃好了。”
“你呢?”
是在問他,無一郎的視線被聲音從刀上拉回,他說:“我無所謂。”
“那我就跟她們說你跟大家一起吃了。”吉田竹似乎确有其他事處理,說完便不打算久待,轉身要走:“畢竟,練習了那麼久,你該補充能量了。”
本以為會被以按時吃飯的理由拒絕的筱拉住她的袖子:“為什麼?竹你居然沒勒令我跟大家一個時間吃飯,是因為我沒怎麼練?”
“不啊,師傅也說了,現在是你的休息時間,你練不練随便你,但,目前你得呆在這。” 吉田竹沒打算解釋,但被扯着不放,還是開口說了:“你得呆在這兒,等時間到了,帶這位無一郎去吃飯。”
“這樣的話,不管你跟我選了什麼,你都得去吃飯的地方。隻要你到那裡,最後結果都是被其他人留着吃飯,結果并沒有什麼不同。”
“……”吉田筱感到一陣無言:“我就不能不呆在這裡嗎?我快呆在這裡一整天了,剛要走你就來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吉田竹按住她扯着自己不放的那隻手,慢慢将自己的袖子從她手心扯出來:“你在這裡的作用隻是個計時器而已,他沒有時間觀念。”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是帶着無奈且有幾分嘲弄的神情的:“或者說,他的時間觀念隻有——我必須一刻不停地鞭策自己……”
“……不然,我還有什麼能做的呢?”
可她轉過頭想要找些什麼來驗證自己的結論的時候,卻發現一切都不盡然了。
原本應該已經撿起地上的木刀,然後開始重複一次又一次揮刀的時透無一郎,居然在檐下坐着了。
“居然在那裡坐着休息去了。”
“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