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會有人在整個學生生涯中，一次個人獎也拿不到。

如果要論其原因，可能還是會歸結到常常被人念叨着的“才能”上。

但似乎又不單單在此。

無一郎再次意識到，似乎并不存在什麼更好的表達方式。

金。銀。銅。

三個位置，總共也隻有三個位置。

将棋是個人的運動，領獎台上，那帶着溫度的燈光從頭頂撒下來時，影子被踩在腳下。

不存在什麼隊友，連影子也看不到。

三個人，就能接下人們抛來的所有榮譽了，可參加比賽的，少說也有一百人。

說出來的話讓人感到尖銳的原因，是這個現實本生就是尖銳的。

不管怎麼說。

＊

滿屏的，黑壓壓的人群，瓜分了小學初中高中，“整整”九個個人獎。

默默聽完了兩人對話的有一郎覺得，他們三個人中，大概每個人都想過——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因為他們，擠占了為數不多的獎項呢？

會不會是因為他們，奪走了其他人所有可能獲獎的希望呢？

因為有了月亮，所以星星才變得黯淡的嗎？

不該這麼想的。

無一郎搖了搖腦袋，他往日也不會想這麼多。

月亮一點錯也沒有。

吉田筱總覺得是有什麼在提醒她，這就是競技的殘酷一面。

那就是星星的錯了。

可星星也是沒有錯的。

客廳裡很暗，沙發的後面更暗。

吉田筱抱着膝蓋，沒了光亮，她身上什麼也看不清，隻有發尾的藍色。

藍色。

“想要一直一起下棋。”

這樣的想法，也會變得黯淡嗎？

＊

三人短暫不語，直到屏幕又是一陣山呼海嘯的歡呼。

“我覺得，由你去領是衆望所歸的。”

說實話，聽到無一郎這句話的時候，她還是下意識在心底裡否認了。

但看他現在這副沒有怎麼思考的表情，應該就他個人而言，個望所歸，所言非虛。

對此，吉田筱隻想問：這麼厚的濾鏡，何時來的？

＊

『在衆人的歡呼聲裡。

有别于領個人獎時拘謹的動作，吉田筱大大方方地走上台，在慶賀聲的山呼海嘯之巅，将團體獎的表彰狀舉過頭頂。

此時，團體獎，是在個人之上的。

大家都看得見。』

“至少，學長學姐一定是非常希望你去領獎的。”

“是嗎？”吉田筱杯子裡的水喝盡了，用右手摩挲着杯口，但反問之後，沒有否認。

“我其實，一開始不太明白團體獎的設立。”

“不像是足球，排球，籃球，名次是大家一起赢來的，那将棋的團體獎究竟有什麼意義？”

“後來我去問了前輩，他居然指責我沒有好好看他放在部門活動室裡的熱血漫畫。他說，這是我們的羁絆啊！”吉田筱學着前輩的樣子，盡顯浮誇。

本不覺得好笑，但眼神一旦對視，筱和無一郎又笑了。

“我當時還在想：這種桌子隻坐兩面，一面是自己，另一面是敵人的棋類運動，居然也能有羁絆？”

“結果是什麼呢？你最後覺得，是有的嗎？

無一郎也知道此刻自己是在明知故問，但他總覺得想要聽這人親口說一遍。

『吉田筱剛回到台下，就被一拔山兮氣蓋世的學姐扛到了肩上。

“萬歲！萬歲！萬歲！”

圍在一起的衆人，獎杯不知道被傳到了哪裡，看起來是那麼開心。』

“應當，确實是有的吧。”

吉田筱的父親指着屏幕，不知說了什麼，逗得連筱的母親也笑了起來。

＊

“你們不覺得把我撇開，你們兩個人單獨蛐蛐太久了嗎？”有一郎放下杯子，以提貓的動作，揪起坐在地上的兩個家夥的後領，拎到自己旁邊站好。

“還看不看了？”

吉田筱覺得有一郎的語氣有點像電影院裡被吵到的路人。

有一郎接着疑惑：“……隻有我覺得很好看嗎？”

看來并沒有被吵到，隻是想拉人一起看而已，她和無一郎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拍着手：“好看好看。”

“我也覺得特别好看，而且有意義。”

＊

慶祝過程中，攝像機也不知道被傳到哪裡，畫面颠來颠去，不太會操作的接手者，硬生生拍出了荒誕的前衛感。

但就是看不懂，所以有一郎才問：“後來？後來大會完了是去幹什麼了？”

“大家一起去家庭餐廳慶祝，不過，好像隻拍了一部分。”無一郎按着快進鍵，往後跳了跳。

即使有些沒有畫面，但那天衆人的座位，每個人所點的飲料，為了饞不在場的部長所拍的照片，似乎閉上眼就能看到。

『直到鏡頭裡，黑色的天幕下，車站裡，衆人揮手作别。

夜晚的電車張開嘴，将人們吞入，合上嘴，漸漸遠去，将一起上車的人，最後送進不同的燈火。』

像是動畫裡的最後一集，不知不覺片尾曲漸出，安靜地隻能聽到自己在心中默念的那一句：“結束了？”

“再後面是什麼呢？”

無一郎本是想問錄像帶的後面的，但被吉田筱理解為了時間意義上的後來：

“再後來，就是前輩離開，以及不久後的學長學姐們的最後一次啟明祭了吧。”

最後一次。

沙漏裡藍色的沙子緩緩傾瀉，堆成一座山的形狀。

時間不多了。

『不過，每次拍攝衆人遠去的鏡頭時，總要消耗一個攝影師留在原地嗎？

畫面裡，鏡頭一轉。

“這次玩得也太晚了。”有一郎将長長的袖口往後推，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

無一郎看着末班車來了，喊着讓舉着攝像機的吉田筱趕快過來。』

“不對啊，是還有一次啟明祭才對。”吉田筱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突然改口。

“所以要好好辦是吧。”有一郎一想到年年的這種時候，語氣裡就透露着疲憊。

“這次就真的是由我們三個全權負責了。”想到有那麼多的申請表要填，吉田筱還是忍不住發怵。

無一郎握了握她搭在沙發上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