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坐下的時候不小心撐到了手邊的紙,紙片與木質的地面摩擦而發出令人忽略的細微聲響。不過場面太過于安靜,所以倒也能入耳。
無一郎側目看去,這是那人手畫的棋盤,極力想要畫直線,但依舊橫不橫豎不豎。九乘九的格子,不那麼均勻地分布在好幾張拼湊在一起的紙上。原本的殘局已被收拾完畢,雙方的棋子都以頭碰頭的形式擺在一起,形成四個半圓。
這是什麼品種的棋類。
手指剛要觸碰到紙片的邊緣,便聽到身側的聲音:
“你一定要拿它們折紙嗎?”
名為吉田筱的家夥轉過身,說道。
那人的語氣沒什麼惡意,大概是不想再畫一張。
但他并沒有打算這麼做。
“……你折吧,我之後重新畫就好了。”
那人就這麼自說自話地,默認了他會開始折紙。
好吧,确實沒有什麼事做。
那就折吧。
他拿過一張紙,對折,對折。
折得多了,便覺得無趣,但又無事可幹,直到四張白紙變作了四架一模一樣的紙飛機,停在廊邊。
“得,丢完紙飛機之後又沒事情幹了。”
他還沒有來得及擡起頭來,一旁吉田筱看他手中停下動作,便對事情做完了總結:
“我也無事可幹了。”
不過,她也說錯了一點,這些紙飛機并沒有被丢遠,而是頭靠頭的形式,擺成了一個半圓。
*
沒有了練習工具的兩人,雖然說不上幾句話,但同樣覺得,這一天漫長得令人不安。
他們像是被锢在相片裡,時間粘稠在沉默裡,以同樣的擡頭角度,看着雲朵奔走,鳥雀相逐。
“卷層雲。”
一句話,蓦然地打碎相片的相框。
這樣的詞彙,不是描述性的,而是直接說出了定義性的學名,似乎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或者說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空。
但對于這裡時透無一郎而言,隻不過是有些陌生罷了。
他隻不過是短暫地,看了一眼,便得到了那人更多的解釋:
“之前認識一個喜歡盯着天上看的人。”
“話說,一定要這麼安靜嗎?”
吉田筱有些自暴自棄了,她也不指望時透無一郎能跟她說點什麼,隻要他不去練習,也不要在這裡逼着她也隻能靜坐就行。
“你來蝶屋是因為想不起來什麼嗎?”
一邊的時透無一郎雙手放在膝上,轉過頭,問出口。
疑問的語調和陳述一樣,畫在紙上都可以當做一條毫無波瀾的直線,聽起來并不像是問題,而是必答題。
看着對方在驚詫中并不開口,他詢問的目光更加直白了:“難道不是要我陪你聊天的意思嗎?”
“……你這麼理解的嗎?”
對方願意開口,吉田筱自然是樂意答的:
“我來蝶屋的原因,恰恰相反,是想得起來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把在夢裡的度過的時間也想起來了。”
無一郎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想要記住的事情能想起來,為什麼會是壞事?”
“因為感覺在夢裡度過了很多年吧。”
無一郎淡淡地回複道。
“小孩子想象力豐富罷了。”
吉田筱一時語塞。
她竟找不到什麼理由去反駁回去,她的心理年齡也許真的會受這副身體的影響,從而小于她魂穿過來的年紀。
那她确實是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子。
不知道為了什麼而認了死理的時透無一郎,一副你說了聊天,就得一直聊下去的樣子。對他來說,聊天,就是對另一人所說的句子進行一番更加詳細的詢問罷了。
并不是他想知道,因為答案無所謂,所以對話隻能這麼進行下去。
察覺到此的吉田筱頓感無力,将右手扶在了身邊的廊柱上:“這麼聊天嗎?”
見對方不再就上一個話題延續下去,無一郎垂了垂眼睑,又問道:
“那,你認識的人是誰?”
沒有比這更更更難以回答的問題了。
她現在覺得沒有那根柱子她就要昏倒了,她沒辦法對着這樣一個人說出“我認識夢裡的世界的另一個你”這樣詭異到客串少女漫畫的台詞。
“聽她們說,你不在村子裡練習的時間都會到蝶屋。是村子裡的人嗎?還是說,是夢裡見到的人呢?”
沒法聊了。
真的。
氣急之下苦笑時,她也改不了稱呼了。
“無一郎,聊天的話,我們習慣上是不會把天聊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