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筱第一次覺得,要是這扇門有千斤重便好了。若是她拉不開這扇門,就不會面臨這樣的局面,就不用望着院子裡的那人,一句像樣的話也說不出來。
無一郎沒有得到任何回答,他也不在意,隻是将那柄木刀握在手心颠了颠,便又轉身面向了那棵可憐的老樹。
樹皮已經被人為地砍出溝壑,像是猙獰的傷疤。
但在下一聲“咚”響起之前,那個女孩子憤憤然地開口:
“因為無所謂,所以我隻說一遍好了。”
“吉田筱,我的名字是這個。”
如果無所謂的話,那她的語氣裡又在憤恨什麼呢?
算了,反正無所謂。
咚的一聲。
樹葉要落盡了。
*
吉田筱明明記得自己是笑着說出名字的。畢竟,說個名字還要讓别人等很久,然後還一臉不高興地回答,那她确實有點太沒禮貌了吧。
而且,之後也可能再也不會見面,所以名字隻說一遍也沒什麼問題。總不會有人老是在蝶屋毆打一棵老樹?
但這個世界總會告訴她,一切皆有可能。
又是一次的造訪蝶屋。
“小忍!”吉田筱抱着她的那一包棋子,在蝶屋急匆匆地跑,但考慮到有病人在修養,她得盡量地,跑得安靜一點。
于是她踮着腳在走道裡疾走。
“怎麼了?沒有紙了嗎?紙都被折成紙飛機了?沒有那麼快啊。”忍從擺滿各種玻璃儀器的桌子邊擡起頭,疑惑地問着。
不是廁所的紙,也不是畫棋盤折紙飛機的那個紙!
“不是。”吉田筱甩着腦袋,将一些詭異的聯想清理幹淨後立刻開口:“他完全不休息的嗎?”
咚。
咚咚咚。
急匆匆跑過來的她,手指扭曲地在空氣中胡亂抓着,像是有些發毛:“我來了幾次了,從我早上來,到我第二天走,那個聲音都沒停過!”
蝴蝶忍不用想也知道說的是誰。
那個從主公家送過來的,名為時透無一郎的孩子,她們也不是沒有勸過。隻是每每提醒他好好休息,他便安靜地坐在那裡坐一會兒。有時候,也會折一折紙飛機。
但那也隻是一段時間。
他似乎不拿起木刀就會不安心一樣。
隻要沒人看着他,他就要一直練到自己胳膊擡不起來,或是人直接暈過去才行。
這麼算來,他來的這段時間,已經砍斷了十幾根木刀,數不清的木樁。
而且,要不是上次吉田筱神經衰弱,跑來直嚷嚷說,那棵樹跟她托夢——如果再不給時透無一郎找點别的東西砍,它就要被砍死了。
不然那棵樹也難逃一斷。
“我每次來到我每次走,我都沒有看到過他休息的啊?”
這句話由吉田家祖傳的那張臉說出,總感覺有一種平靜的瘋感。
“好,我等會就過去。”忍無奈地歎了口氣,看着吉田筱又風風火火地疾走。
*
幾年前,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在吉田筱記憶裡,她當時可是拉到最後一扇門,才找到在那裡???咚咚咚砍樹的無一郎的。
現在不一樣了,她每次隻是想找一個無人的角落下棋,随便拉開一扇門——
就像這樣。
唰的一下。
就能看見,那個人,在砍木頭樁子。
吉田筱抱着那包寶貝棋子,又唰的一下把門關上了。
她不信邪,走了幾步,又換了一個門。
就像這樣。
唰的一下。
就能看見,那個人,在砍木頭樁子。
……
小忍說,是因為這一排的屋子都面朝着院子的原因。
但為什麼,第一次找了那麼久?絕對不是她方向感的問題。
算了。
她早該認命了,開始在廊邊下棋。
比較好的一點是,久而久之地下棋,雖說自己跟自己下棋不太可能有什麼大進步,但,她有了豁免權。
究竟豁免了什麼呢?
豁免了自我介紹的流程。她無論是走過路過,還是開門關門,無一郎什麼都不會問,也不會問她是誰。
就像是習慣了長在路邊的無名野草一樣。
也說不清楚到底是習慣還是忽略了。
*
但最開始不是的。
那時隻要她打開那必定通往無一郎的“任意門”,那個樹便可以短暫地停止挨打,然後她會立刻收獲一句平淡的,冷漠的,無情的問候。
“誰?”
吉田筱指了指自己,确信短短幾天内,她沒有整容:“诶??我幾天前不是剛來過嗎?
“不重要,但你很吵。”那對青綠色眼睛上的眉毛皺起,仿佛這是眉毛思考了一會兒得出的答案。
然後,那人就繼續轉身敲打那棵沒幾片葉子的樹了。
難以置信地松開了手,那堆棋子散了一地,發出了更加吵鬧的聲響。
“我很吵?我沒說幾句話吧。”吉田筱指了指自己,陷入了無窮無盡地自我懷疑中,“還有,從來沒有人這麼說過我!”
随後,她無聲窩囊地一邊道起歉來,一邊撿着那些她手雕的将棋子來。
非常抱歉……抱歉……抱歉……
*
被人說吵會怎麼樣?
答案是,會到處問。
“姐姐,我問你,我很吵嗎?”
“小忍,我很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