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筱也是萬萬沒有想到,她這一昏便是一整天,完完全全将試煉的最後一天睡了過去。她隻好在這鋪着磚石的空地上呆坐着,自己身邊的兩具朋友也沒有醒來的迹象,參加試煉的其他人也不見蹤影。
腦袋裡更是鬧成一鍋粥,和歌月和新來的鬼莫名一唱一和的,讓她有些身心俱疲。
“我可以看見那一人一鬼的靈魂在你身後,埋怨着你答應了他們為什麼不做到~”
那個女孩子故意壓低了語調,不懷好意地咯咯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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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自認為已經跟尾崎交代完一切的吉田筱,安心地放下了沉重的眼皮。
年輕人就應該倒頭就睡,但吉田筱不能,她趕着去加班。變成『駒』進了腦子裡的鬼,她還得趕着去簽約才是。雖然依舊搞不清楚這一切究竟是個什麼原理,但用就對了!本着革命樂觀主義,指不定哪天自己收集完棋子就能回家了,是吧?
她興緻勃勃地睜開眼,但直到滿眼的黑色沖擊完她還沒适應黑暗的眼睛,她都不能看清什麼。
整個空間無聲無息,隻能感覺到身邊有兩種不同的血腥氣,給她一種恨不得每邊邦邦一拳的沖動。
“真是稀客。”
和歌月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她身邊,彎着腰,把頭偏過來,一邊咂舌一邊打招呼。
吉田筱為他慶幸,幸好他現在用的是他人類時期的樣子,不然她真的很難忍住捅他幾刀的欲望。
她反手推開這顆黑色的頭,問道:“那個家夥呢,我能感覺到她在附近。”
黑發少年倒也不惱,反而有些幸災樂禍的語調:“哪個家夥?你是說『香車』?”随後,他難掩笑意,拍了拍吉田筱的肩膀,說:“記得把視線放低一點。”
難不成那隻鬼喜歡謙遜的類型嗎?那她之前為了挑釁和激怒對方,很難說沒把那隻鬼的雷點踩爆。
在吉田筱歎出更多的氣來之前,和歌月知趣地閉了嘴。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應該複刻上一次來到這裡的情形,比如一展歌喉,唱一唱喵喵将棋,特别是『香車』那段。
無論到哪兒都是“一直線”的死心眼
筆直向前無論多遠都能去
無法回頭後退喵
如果對方真是一直線的死心眼,吉田筱覺得這一點也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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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感覺你不怎麼讨厭我?”吉田筱望着身旁這個纖細的黑發少年,問出了這個問題。她在僥幸的盼望一種自己不被那隻女鬼讨厭的可能性。
和歌月聳了聳肩:“可我的頭不是你砍下來的吧。”
好吧。
是無一郎。
那個本人不在也可以怒刷到存在感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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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已經完全适應了這裡的環境,她用餘光四顧,終于在遠處看見了一個突兀的物體。
“為什麼她要站那麼遠?”吉田筱擰着眉頭,悄悄地說。
“鬼和鬼之間可是會互相殘殺的,這麼輕易的把鬼關在一起的,除了鬼殺隊,也就隻有你了。”和歌月一邊陪着吉田筱慢步走過去,一邊回答。
“可在消散前不是會回憶起作為人的記憶嗎?以人的視角,還會互相殘殺嗎?”
吉田筱揪住機制的漏洞,完美地提出了疑點。
和歌月這下倒是無言以辯駁,不過他莫名心情不差,笑着說:“那應該是不會了。”
“而且,我隻是膝蓋挫傷而已,又不是斷了,有必要走這麼慢嗎?”
吉田筱看着兩人龜爬一樣的行進速度,忍無可忍,加快了步子。
和歌月趕了上來,說:“不過呢,我倒是聽到她說什麼非常非常讨厭我,所以不願意跟我站一塊兒呢。”
面對這莫名其妙的控訴語氣,吉田筱更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兩隻鬼已經到了第一次見面就相看兩厭的地步了嗎?
那自己先前故意拉仇恨的行為,大概率過去就被親切問候吧。
早知道就不說什麼“蠢笨的小蟲子”“小蟲子”“猜猜看下次我砍你點什麼”之類的話了。
雖然她覺得自己給的稱呼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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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吉田筱走近了,她才發現這個身影比預想中要矮小。明明記得鬼的形态應該是身穿振袖的,年輕而貌美的女性來着。
——為什麼到了這裡看起來是放到現代還在念小學,最多念初中的年紀啊!
這時,她才後知後覺和歌月那句“記得把視線放低”的意思。
原來是要面對小孩子的意思嗎?
謎語人下次不許這麼講話了。
可惡啊,面對小孩子,即使是像她一般冷酷無情(?)的人也是做不到的——要是不合作就再把鬼的腦袋砍下來一遍好了。
雖然她原本是打算這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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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吉田筱膽戰心驚地彎下腰,試圖打造一份平易近人,和藹友好的“初印象”。
那個披散着頭發的女孩子歪了歪頭,回應着:“你好。”
就在吉田筱以為這場對話會非常順利的展開時,對方卻立刻變了态度,偏着頭,散發出一股濃烈的驚恐夾雜敵意的氣息,輕笑一聲,說出的話像是從喉嚨裡咳出來的一樣:“真是令人讨厭啊。”
和歌月指了指自己,又忍俊不禁地往吉田筱的身後藏了藏,一邊憋笑一邊捂住了自己的臉。
這時,吉田筱才知道,對方的敵意大概率不是對準自己的。
讓我看看這是個怎麼回事兒?
吉田筱夾在兩隻現在都是人類形态的鬼之間,前看看,後看看,然後陷入了更加深層的疑惑之中。
等了好一會,大概是和歌月笑完了,他才悄悄在吉田筱耳邊開口:“你最後不是一邊恐吓一邊把她的頭砍下來了嗎,可把她吓壞了,但她始終堅定認為,那種可怕到扭曲的殺意是我散發出來的。”
和歌月舉起手,對着新來的同類力表自己的無辜。
“我真的真的隻是提供了最後一次斬擊所需要的速度,我本人早就變成一團黑灰了。”
隻有吉田筱陷入了無窮無盡的自我懷疑之中。
自己拿刀的表情真的有那麼吓人嗎?什麼叫可怕到扭曲?吉田筱闆着臉,指了指自己,然後發出了一聲清澈的疑惑:
“我?”
當然,沒有任何懸念的,代表着『香車』的,腦袋一根筋的鬼仰頭道: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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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把被迫背了黑鍋的和歌月趕到一邊,整場對話就變得愉快而友好了。
當然,除了對方頂着幼态的面容,卻愛用長輩的語氣之外。
不用吉田筱解釋,這隻鬼就立刻接受了所有的事實,并非常樂意為她提供幫助。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我很喜歡你這樣的孩子。”
吉田筱此時正為了遷就對方的身高,蹲在她面前,以詭異的表情,強忍着被一個孩子稱作孩子的吐槽欲望。
随後就被刻有『香車』字樣的那隻手狠狠掐住了臉蛋。
十多歲的身體所擁有的皮膚,摸上去光滑而溫暖,即使前幾天還是晝夜颠倒,休息不足的日子,也不因此變得黯沉。青春的活力才這樣的年紀似乎永遠也用不完,讓歲月的刻刀無從下筆。
“要是我當時也能長到你這樣的年紀就好了。”
來不及細聽這句話裡十足的落寞和豔羨,她就轉變了話題。
“我想了很多該如何給你提供幫助,如果讓你驅使蟲子的話,以現在我剩下的力量,結出那樣的繭房大概得用上幾年,而且還不能随手帶走。”
吉田筱略帶失望。
她不敢想要是自己擁有一座360度無死角的炮台,那麼該有多麼酷炫。
“由于私心,我想給你這個。”
語畢,伴随着懷裡将棋子的興奮而急切的跳動,稚嫩的孩童音色逐漸變化,連同着人形也變揮了身穿黑色大振袖的成年女性。她拉着吉田筱起身,話語中帶着說不清的期盼:“千壽永花,我的名字。我希望我的血鬼術能為你所用。”
眼前那雙手默默遞給自己一顆小巧玲珑的繭房,吉田筱順從地接過,放在手心裡端詳。
“我這裡有七顆,每一顆成熟的時候便可以預知一次,目前呢,成熟了兩顆。”說完,千壽永花刻意地停頓了許久,仿佛有着另一種念頭阻止着她繼續說下去。
吉田筱也跟着緊張起來,能夠擁有預言的能力,這無論在哪個世界,哪種情況,這都是因果級别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