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夏季炎熱,又是平原地區,百姓多種植果樹,兼具乘涼和賺錢。
小河将村莊劈成兩半,小河雖小,河寬和水深也不是馬匹能夠躍過的,隻能從村子中央唯一的一座浮橋上過去。
錢方禹在來的方向的半邊村子裡搜了一圈,沒人,來到浮橋邊,浮橋已經被人從對岸砍斷,他一面叫人修橋,一面向對岸喊話,“景将軍,我是來祝你脫困的,何不出來一見?”
邊喊,弓箭手也做好了準備,彎弓如滿月,直待有人露頭,就将其射殺。
隻是這一切動作,都被藏于民居中的衆人看在眼裡,有人呈上弓箭,沈懷遠一把奪過,揚起個自信的笑,“二哥,不需要你親自動手,我來就好。”
唰的一聲,箭矢如流星,射穿樹葉,正中錢方禹身側的人,那人應聲栽下馬去,重重砸到地上,引得錢方禹所乘馬匹也受到驚吓,躁動不安。
錢方禹勒緊缰繩,面色一白,急忙向後退去,身後的士兵上前來,舉起盾牌将他圍在中央。
與此同時,弓箭手箭弩啟發,細密的箭矢向着衆人躲藏的方向一起射來。
見此情形,沈懷遠啧了一聲,放下弓箭轉身靠牆而戰,口中嘟囔道:“還以為他有多無所畏懼,這才一箭就怕了。”
接連不斷的破空之聲在耳邊響起,又被土牆擋下,幾支箭從窗戶射進屋内,在許妙愉的眼皮底下插到牆上。
這一波箭雨之後,外面又沒了動靜,沈懷遠透過牆上的小孔向外看去,隻見錢方禹被牢牢護在中央,密不透風的盾牆遮住了他的臉和身形,于是将箭矢對準了正在修築浮橋的士兵。
一箭過去,一人栽入河水之中,鮮血染紅一片,很快又從後面補上一人,箭雨又向這邊招呼而來。
你來我往,浮橋的修複進度被大大延緩,錢方禹面上逐漸露出不耐煩來,叫來下屬,低聲吩咐幾句。
相隔太遠,景珩他們聽不見他說了什麼,隻見一支數十人的小隊脫離了原本的隊伍,往後撤去,鑽入密林之中。
“咦,他們要去哪裡?”沈懷遠發出疑問。
景珩示意他将弓箭交給自己,彎弓在手,緩緩拉開弓弦,凝視着河邊某點,緊繃的手臂放開,箭矢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破空而去,劃開浮橋上剛剛固定好的繩索。
前功盡棄,錢方禹暴跳如雷,也不叫人修橋了,一面吩咐取木闆來,準備搭在河面上強行渡河,一面親自拿起弓箭,叫道:“景珩小兒,再不投降,今日你性命難保。”
可惜這話威懾力實在不足,無人應答,而他舉弓的動作,更是無人在意。
景珩這時回答起了沈懷遠的問題:“他們定然是去尋最近的能夠過河的地方去了,而這個地方,正在荊州兵大營過來的必經之路上,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什麼差不多?
許妙愉細細考量,總覺得他話裡有話,徐慶态度不明,若他和錢方禹的人撞上,兩邊再一聯合,豈不是腹背受敵。
她不禁有些擔憂。
另一邊,錢方禹虛張聲勢夠了,卻也無可奈何,一箭未發,隻令士兵找隐蔽之處就地休息,心想己方人多勢衆,糧草充足,耗下去更有利,不如耐心等待。
這一等又是一個時辰過去,出去尋路的士兵遲遲未歸,木闆終于運來,往橋上一搭,堪堪容一人一馬通過。
錢方禹一聲令下,卻無人敢動,方才幾箭的準頭着實将衆人震住,這誰先上去,對方再一箭過來,不就是去送死嗎。
錢方禹大喊“違令者斬”,還是無人敢第一個上前,他氣惱不已,随便選中一人,喝道:“你去!”
那人猶豫着上前,卻不敢邁出第一步,再一回頭,見錢方禹已吩咐近衛提刀上前,自覺前後都是個死,一咬牙踏了上去。
馬蹄與木闆相擊,發生哒哒的響聲,雙蹄都安然無恙地落到實地時,那人簡直不敢相信,回頭大叫道:“我過來了!”
有了這個成功的例子,士兵們膽怯稍減,紛紛渡河而行,錢方禹在掩護之下,也來到了對岸,順利得令他産生了不安。
他率衆小心翼翼地靠近景珩等人所在的房屋,依舊先以亂箭威脅一番,再踢開木門,卻傻了眼,屋内一個人影也沒有。
“人呢?”錢方禹氣急敗壞。
一人叫道:“這裡有後門,還有腳印,他們一定是從後門跑了。”
錢方禹從後門出去,見地上的腳印一直延伸到很遠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們已經走出多遠去,頓時怒火攻心,“快追。”
士兵紛紛向腳印而去的方向追去,心腹為他牽馬來,他剛翻身上馬,突然從屋頂飛下來一個矯健的身影,手臂絞住他的脖子,拽着他跌落馬下。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不僅周圍的士兵毫無反應,就連錢方禹自己也是大腦一片空白,直到脖子被地上一個冰涼的物體,手臂和腹部傳來重壓,才下意識地将眼珠一轉,看向頭頂那張神采飛揚的臉。
景珩半屈着的腿将他的兩隻手臂牢牢壓在他的腹部,察覺他的視線,低頭觑着他,笑道:“錢将軍看來不太長記性。”
衆人被這一變故驚呆,就連已經走出去一段路的士兵,也紛紛回頭呆立在原地。
錢方禹萬念俱灰,看着這張年輕俊俏的臉龐,就像看到了死神降臨一般。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馬蹄聲和腳步聲,浩浩蕩蕩的隊伍沿着河岸邊過來,見到這一幕,停了下來,遙遙相對,依稀能見到他們臉上的驚訝。
景珩擡起頭,與那領頭的人對視一眼,笑容不變,“來得正好。”
徐慶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當他收到錢方禹有異動的消息趕過來之時,會看到這樣的一幅場景。
錢方禹被景珩制服,連帶着他手底下那些士兵,也毫無抵抗之力,分明人數數倍于對方,卻紛紛繳械投降。
天氣陰沉,沒有日光,徐慶看着景珩将錢方禹交給身邊的少年看管,走到人群的最前方,靜靜地望向自己。
許妙愉從另一間屋舍裡鑽出來,沉思了一會兒,走到了景珩旁邊。
臉上的皺紋深深皺起,徐慶面上不顯,腦海中已經經過了不知道多少番天人交戰,昨夜謀士最後的一番話又回響在耳畔,“第三條路,大人亦可自立門戶,然而荊州自古兵家要地,一旦自立,恐成衆矢之的。”
想到這裡,徐慶眉目舒展,下定了決心,他翻身下馬,僅帶幾名親衛向景珩和許妙愉的方向走去,遠遠地,便拱手道:“景将軍,昨夜所言,可是出自真心?”
景珩也回道:“都是肺腑之言。”
徐慶快步走近,看着并排而立的兩人,感慨道:“那老夫就等着喝你們的喜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