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的争端暫告一段落,景珩和徐慶立下盟誓,之後,徐慶帶着人返回軍營之中,順便将來時捉到的奉錢方禹的命令另尋渡河處的兵甲交給他們。
錢方禹自知大勢已去,又發揮起了貪生怕死的本領,大聲求饒,沈懷遠被他吵得耳朵疼,找了塊布塞進他嘴裡,惡狠狠地威脅道:“少說廢話,留你還有用,乖乖跟着我們走就是了。”
至于他手底下的士兵,景珩倒沒為難,願意跟着他的,一切糧饷俸祿如常,也不追究之前的敵對,不願意的,給他們一筆銀子就地散去。
這些人中,有些是當初跟着錢方禹進攻衙署之人,本就受了景珩和沈懷遠的恩惠,又欽佩他們的武藝和謀略,當即表示了效忠。
剩下的人看這情形,覺得跟着誰都差不多,能混口飯吃就行,隻有少數幾人厭倦了朝不保夕的軍旅生涯,拿着錢跑了。
看着這些人離開的身影,許妙愉頗為不解,“你就不怕他們将消息洩漏出去?”
在她看來,徐慶随時可能反悔,錢方禹被抓,鄂州要是這時再蹦出一個人來自封鄂州刺史,接手錢方禹在城中的軍隊,那不是又陷入了被動?
景珩卻道:“正是要讓他們将這裡發生的事情傳出去,傳的越快越好。”
許妙愉仍舊疑惑,但很快,一行人往江夏城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上,他們遇到了元玮等人,她終于知道了景珩的底氣何來。
元玮不僅為沈懷遠一行指明了景珩的所在,而且聯系上了一支不該出現在鄂州的軍隊。
領軍的人一襲青衫,戴一頂半舊的文士帽,露出一張秀美清隽的臉,是個過于秀氣的男子。
看見那張和沈懷遠相似的臉,他的身份也就毋庸置疑了,正是沈家大公子沈懷英。
六年前,沈家老太爺也就是沈如海的父親去世,沈如海丁憂帶着一家人回了兖州老家,而後兖州被流匪攻破,他們也失去了消息。
沈懷遠既然跟在景珩身邊,那沈家之人多半都到了西南邊,這支隊伍——
果然,一見到沈懷英,沈懷遠将五花大綁的錢方禹丢在一邊,激動地跑過去,興奮道:“大哥,你怎麼過來了?”
說完,向沈懷英身後一看,除了沈懷英身後這些士兵,不遠處樹林之中旌旗飛揚,炊煙袅袅,似乎其中還藏着難以計數的隊伍,“你這是帶了多少人過來,難道嶽州已經攻克了?”
沈懷英道:“前幾日阿珩給嶽州傳信,讓我們撥一隊人秘密來江夏,我放心不下,就自己帶隊來了。昨日剛到江夏城外就聽說你們失蹤了,倒把我急壞了,還好遇到元兄弟等人為我帶路。”
他頓了頓,又說:“哪有多少人,都是虛張聲勢,否則怎麼能騙到錢方禹和徐慶。”
沈懷遠一愣,再仔細一看,果然見旌旗之下樹影之間并無人影走動,心中明白了幾分。
“倒是你,怎麼說都不說一聲就跟阿珩來鄂州了,不知道母親有多擔心嗎?”他又話音一轉,數落起沈懷遠來。
沈懷遠辯解道:“我要是說了,還能出來嗎?大哥你就别管了,娘那裡我會去好好哄她的。”
這些都是兄弟間的悄悄話,等其他人走近,沈懷遠斂去神色往旁邊一退,沈懷英也肅容道:“将軍,幸不辱使命。”
景珩颔首,目光掃一眼樹林,對情況便了然于心,又回首道:“叙舊的話暫且不說了,先進城。”
一行人又匆匆往江夏城而去,這一回,有了沈懷英等人的加入,隊伍龐大起來,但由于他們帶來了許多好馬,速度反而快了不少。
不及日落時分,一行人就到了江夏城,有錢方禹的命令,順利進了城門,又來到了許妙愉熟悉的地方——前刺史府。
姜玄和秦瓒早早候在其中,恍惚間,仿佛昨日的變故從未發生,景珩将她送到了此處,又與其他人匆匆離開。
許妙愉帶着商隊中的人走進去,一擡眼就看見了焦急萬分的秦苒,趕緊走了過去。
秦苒拉着她的手臂,左看右看,差點兒流下淚來,“怎麼搞成這副模樣了……”
許妙愉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嫂子放心,我沒事,倒是你,在這裡可好?”
秦苒道:“我能有什麼事,昨天我們剛被迷暈,景将軍就帶着人過來了,知道你不見了,叫人把我帶了回來。後來我醒了聽說外面被人圍起來了,不讓出去,姜參軍叫我們藏在密室裡,躲了一個晚上,不久之前剛出來。我發現外面的人都撤了,就猜測是不是事情解決了你們要回來了,趕緊過來等你,我果然沒有猜錯。”
許妙愉點了點頭,不出所料,他們在城中沒出什麼事情,隻是行動受限。
秦苒還想問她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許妙愉卻不想将齊雲峰上的事情說出來徒增恐慌,隻說景珩救了她,再将錢方禹被俘,徐慶投降的情況簡單一提。
果然秦苒的注意力都被引到了此事上,又憂心忡忡起來,“這麼一來,我們不是隻能投奔南越了,那我阿翁——”
提起大伯,許妙愉臉色發白,從袖中掏出一封信來,哽咽着說:“大伯他,給我寫了一封信,他在信上說,他不願我和兄長為難,決意赴死。”
許妙愉閉上眼睛,信已經是幾天前寫的了,此刻隻怕——
她不敢想下去,拿信的手不自覺地捏緊。
這封信是俞夢帶來,昨日悄悄給她,她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大伯早就知道商隊的事情,一直暗中支持。
秦苒啞口無言,她和許妙愉不同,雖然那人是她阿翁,但接觸太少,隻知道是個通情達理的好人,聽到這樣的消息,隻是感到悲涼,難過也隻是為了許望清難過。
“沒聽說過這樣的消息,阿翁如此豁達,也許、也許不至于到這一步。”她幹巴巴地安慰道。
“你說的對。”許妙愉垂眸道,心裡卻想,嫂子還是不了解大伯,豁達之人決絕起來,那是誰也改變不了他的主意的。
她又不免想到自己還在宣州時大伯寄來的幾封信,從字裡行間,已經能夠察覺到他的決定,隻是那時,連她也以為,事态不至于到這一步。
秦苒離開後,許妙愉回到原本的房間,将信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實在沒從中看出轉圜的餘地,絕望地放在桌上,靜坐了一會兒,讓人把俞夢和元玮叫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