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兩隻手,方才握住了不該碰的人的胳膊。
沐彥頓時啞了聲,就在這時,他從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刻意掩藏起來的血氣,那是從沙場中走出來的将領才會有的。
即使在嶽州,他也隻在自己父親身上見到過。
許妙愉扯了扯景珩的袖子,她真怕他們打起來,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她輕聲細語道:“還是讓我來說吧。”
她擡頭看向沐彥,臉上還帶着紅暈,看得沐彥眼睛泛酸,隻好别開眼,專心緻志聽着她的聲音。
“沐公子,抱歉之前騙了你,我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但為了能見徐刺史一面,隻能将錯就錯。”事實上,細究起來,兩邊都沒有說實話,但沒人會真的在意這一點,畢竟出門在外謹慎為上,“你有什麼想問的,可以盡管問,我們一定知無不答。”
沐彥無聲地冷笑,如果沒有另一人拿着武器站在她身旁,如果不是自己身上的傷都是拜他們所賜,或許會真的認為他們是在示弱。
看似自己占據了主動,實則自己根本沒得選。
不過也正好,他的确有許多疑問亟待解答。
“你真的是許小姐?”靜了片刻,他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許妙愉微微一笑,“如果我不是,又怎麼敢去見徐刺史呢?”
沐彥扯了扯嘴角,心裡已經信了幾分,口中卻說:“我怎麼敢保證,你不是借許小姐的名義前去行刺殺之事。”
許妙愉猶豫了一下,臉上顯現出幾分窘迫,“七年前,我的母親曾經暗中與沐家聯系,希望能與沐家結親,當時你的四個哥哥都已娶妻或者定親,唯有你最合适,可惜沒過多久,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此事知情之人不超過五人,這下你能相信了嗎?”
這事一說出來,沐彥最後一點兒懷疑都沒有了,彼時父親與他提及此事,他還計劃着遠遠地見她一面,結果面還沒見着,事情卻沒了眉目,很快又傳來許将軍的死訊,她也成了皇家的兒媳。
“果真是你。”沐彥神情有些恍惚,想到往事,很自然地将視線落到了景珩身上,臉色不太好,“你已經被聖上賜婚于太子殿下,為何與——”
餘下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不需要挑明,隻看他的神色,也知道他正在想着什麼。
許妙愉抿了抿唇,嘴角仿佛還殘留着些許溫熱的氣息,她面頰微紅,擡眸睨了一眼景珩。
這該怎麼解釋?
她有些犯難,幾個時辰之前,從景珩攔下沐彥開始,無論是對他隐瞞身份還是去見徐慶這個決定,都是他的主意。
又因為事出突然,沒有機會仔細詢問原因,她也不清楚他究竟有什麼打算。
景珩瞧了沐彥一眼,攬着許妙愉走到路邊的大石上,将她放到石頭上坐着,自己則手腕一翻,歸劍入鞘,寶劍連同劍鞘一起被他扔在了地上。
沐彥對他來說可謂毫無威脅,這一扔劍的舉動,無疑是顯示他談和的誠意。
年輕氣傲的沐府五公子面色稍霁,再怎麼說,他從前在嶽州也是誰都捧着的存在,景珩此前種種舉動,令他感到顔面大失,而且還是在一個他有些在意的女人面前。
餘光瞥到許妙愉豔若桃李的臉,他心底又冒出些不該在此時出現的酸澀,于是嘴上又不饒人起來,“還以為你要一直躲在女人身後。”
景珩還沒表示什麼,許妙愉已是臉色一變,當即就要從巨石上站起來,景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寬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柔荑,讓她又坐了回去。
掌心來自另一個人的溫度逐漸遠離,許妙愉美目看着他向沐彥的方向走了幾步,修長挺拔的背影肅肅如松下風。
被他的氣勢所攝,沐彥不由自主後退一步,直到腳掌踩在落葉上發出脆響,才停住動作,懊悔不已。
景珩神色淡淡,将他的舉動看在眼裡,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除此之外臉上沒有多餘的神情。
那笑容不含諷意,很輕,仿佛是大人看到出糗的孩子時的會心一笑,不含輕蔑卻勝于輕蔑。
意識到這一點,沐彥臉色劇變,而接下來景珩的話,更是讓他的神情變幻莫測。
“十八年前,沐大人在朝中擔任禦史一職,因直言進谏陳說奸相罪責,被設計陷害貶官至嶺南偏遠之地當縣令,沐五公子你也随父漂泊在外,直到八年前才回到長安,又于三年前南方各州淪陷之時随父出鎮嶽州。”
“突然提起這些——”沐彥不明所以,眉頭緊鎖,警惕地望着他,越看越覺得那張俊臉有些熟悉。
景珩打斷他,話鋒一轉,突然問他:“沐公子覺得,嶺南、長安與嶽州,有何不同?”
不是該說他們倆的事嗎,怎麼突然問起我來了,沐彥心中不解,可是瞧見那人冷肅的神色以及女子臉上好奇的神情,不禁認真思索一番,真的回答了起來。
“嶺南貧苦,民風剽悍,長安繁華,冠蓋如雲,嶽州,我到嶽州之時嶽州已經是抵禦反賊的最前線,不曾見過從前嶽州的模樣。”
他不知景珩何意,說的也是些人盡皆知的事情,略有敷衍之意。
景珩不甚在意,朗朗道:“嶺南有三虎,長安有三絕,嶽州有三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