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這支軍隊所向披靡,至今未嘗一敗,他們的統帥景珩,名聲也因此響徹宇内,甚至很多人隻知景珩而不知王寶風。
不過秦苒除了像其他人一樣因景珩的戰績而聽過他的名字之外,還曾經私下裡聽許望清提起過,她也告訴了許妙愉,“我聽你哥提起過他,不過我總覺得你哥對他的态度有些奇怪。”
按理說,他們效力于對立的朝廷,是敵人,但許望清說起景珩時,并沒有敵視,她那時就想,兩人都是當世名将,也許許望清對他更多的是欣賞。
然而再多聊兩句,發現也不是,那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秦苒看不清也想不明白。
她以為許妙愉會好奇地追問,但許妙愉隻是嗯了一聲,便将話音一轉,“嫂子,他們千裡迢迢跑到鄂州來,一定是有原因的,根據我的猜測,多半是兄長落到了他們手中,他們想用我們逼迫兄長投降。”
許望清是難得的将才,這幾年來東南一隅盧嘯雲久攻不下,正是許望清抵抗有功,若能将他收為己用,天下可圖矣。
秦苒呆住了,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隻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一次許望清的軍隊駐紮在村莊附近,他們偶然遇見,其間又發生了一些意外,兩人私定終生,後來在許望清的努力下,得以正式嫁進許家。
在許家的見聞,已經遠遠超越了她作為一個農家女能夠接觸到的世界,讓她既驚奇又害怕,要不是有許妙愉的幫助,恐怕熬不下去。
現在突然自己也能間接決定天下大勢,遇到這種隻在村口戲台上才能見識到的情況,她更加慌了,“那我們該怎麼辦?”
說起來,她的心中可沒什麼家國大義可言,知道許望清要是堅決不降的話,多半隻有死路一條,所以心裡覺得還不如降了算了,反正就她看來,這朝廷也沒做多少好事。
可她也知道許家滿門忠烈,把清譽看得有多重要,要是因此背上罵名,隻怕生不如死。
自己的夫君感到痛苦,也絕不是她想看到的。
秦苒陷入了兩難,許妙愉又何嘗不是,隻是她想的有些許不同,兄長和伯父,宣州的許家和長安的許家,如今正在天平的兩頭,怎麼想都難以兩全。
許妙愉苦笑一聲,她又不得不承認,自己再痛苦,也改變不了任何局勢,她的力量還是太過弱小了。
“我跟你再講一些跟越朝有關的事情,到時候去了夔州,也可能是渝州,我們都小心行事,你放心,有我在,至少、至少你們性命是無憂的。”許妙愉隻能這麼說,再多的承諾,她也做不了。
秦苒看着她,忽然又紅了眼眶,“妹妹,我們都對不起你。”
許妙愉抱住她,“說什麼呢,我們可是一家人。”
秦苒離開了,她沒有被恐慌完全擊倒,出去的時候還惦記着許妙愉當下的窘迫,趕緊讓紫蘇從行李中取了一套許妙愉平時的裝束給她送來。
這回,中年男人沒再阻撓。紫蘇仍是單獨進去,見到許妙愉,反應與秦苒如出一轍。
隻是許妙愉的态度卻大不相同,面對紫蘇,她不用迂回地說話,直截了當地說:“先别哭,你知道他們口中的将軍是誰嗎?”
紫蘇含着淚搖了搖頭。
許妙愉朱唇輕啟,說出兩個字來,紫蘇愣住,七年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從許妙愉口中聽到這兩個字。
秦苒對許妙愉和景珩之間的過往一無所知,紫蘇卻是親曆者,她更明白其中的複雜,而且在耳濡目染之下,她對如今的局勢也更加了解。
甚至有時候許妙愉會感覺到,紫蘇比自己更關心西南那邊王寶風和景珩的動向,這份關心并不正常,她知道紫蘇有事情瞞着自己,不過出于信任,紫蘇不願意說,她也沒有追問。
“他七年沒有出現,現在突然冒出來,是有什麼用意呢?”紫蘇擔憂地問,說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許妙愉,見許妙愉神色不變,才放下心來。
許妙愉又将她的推測對紫蘇說了一遍,末了,補充道:“這一路上恐怕不會太平,要是有什麼意外,到時候你保護好我嫂子和慧兒就好,不用管我。”
“這怎麼行?”紫蘇反應很大。
許妙愉睨她一眼,臉上神色不變,隻問道:“你還肯不肯聽我的?”
她的語氣很平靜,紫蘇卻從其中聽出了不容置喙的意味,委屈道:“奴婢自然要聽小姐的,但是——”
許妙愉打斷她,“沒有但是,既然決定了要聽我的,就相信我,如果你不願意的話,你也不用再待在我的身邊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紫蘇還能說什麼,隻好含淚點了點頭,許妙愉這時又笑起來,安慰她道:“你也不用擔心,我這麼吩咐,隻是因為沒人會輕易動我,但嫂子和慧兒就不一樣了。”
許妙愉又是一番解釋,紫蘇心裡終于勉強接受,她又問了另一個疑問,“小姐,我們如果去了西南,那您和太子殿下的婚約怎麼辦?”
許妙愉道:“拖了七年,你以為還有幾個人會把這紙婚約當真,況且,我們被擄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整個江淮——”
她沒說完,紫蘇倒是很清楚其中未盡之意。
亂世之中,一個雙親盡失的獨身女子,而且還是名聲在外的美人,落入敵手之中,下場如何衆人皆知。
其實紫蘇真正想問的是,自家小姐和景珩之間,又該怎麼辦,但她到底沒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