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将信紙交到她的手中,“嫂子請看。”
少婦看了半晌,羞窘地又放了回去,“我這大字不識幾個,實在看不太懂。”
女子略有些驚訝,“前些日子兄長不是教了一些……”
少婦難為情道:“那時候是學了一些,你兄長一走,我也就沒心思學了,如今新的沒學會,舊的也忘了不少。我正發愁呢,等慧兒啟蒙之時,我這為娘的卻什麼也不能教她,真是不該,可眼下又要奔波,也沒有辦法請個先生。”
女子想了想道:“嫂子若不嫌棄,我可以在路上教你。”
“不嫌棄,當然不嫌棄。”少婦連連搖頭,臉上漾起笑容,激動地拉起她的手,“哎呀妹妹你不知道,我以前就最佩服你了,又聰明又漂亮,有你來教我,再好不過了。”
面對如此直白而熱烈的贊美,女子也不禁臉紅,玉容粉頰豔光殊絕,少婦看得呆了,不由歎道:“我實在說不來什麼文绉绉的話,但妹妹你簡直美得跟天仙似的,我看就是那太子也配不上你,何況還隻是個側妃。”
女子聞言臉色一黯,心中亦是一痛,她不是别人,正是許妙愉。
七年前,許夫人以守孝的名義帶她回了宣州,四年前,當她出了孝期,吳王又四處征戰,無人催促她回長安完婚,由此一拖再拖,至三年前,許夫人又病逝,于是又是三年。
如今,吳王已被立為太子,年紀漸長,而太子妃之位仍然空懸,有人說是吳王是為了她,由此許妙愉終于引起了長安的注意。
建興帝一紙诏書,命她連同許望清的家眷一同即刻啟程前往長安。
而眼前的婦人正是許望清的夫人秦苒,兩人成婚于四年前,因近幾年大夏多不太平,許望清常在外征戰,兩人聚少離多,直到一年多前秦苒才懷孕,生下一女取名許靈慧。
秦苒話說出口便後悔了,暗罵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又看到許妙愉臉色黯淡,不由得心疼道:“妹妹,你若不願,我阿翁和你兄長在朝中都還說得上話,不如叫他們想辦法拒了此事。”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許妙愉已經想到了另一件事,這道诏書來得蹊跷,兄長剛剛率兵向夔州而去,朝廷就讓嫂子進京,實在太像是叫去當人質的了。
“皇命不可違。”許妙愉拍了拍她的手,如是說道。
事實上,大伯所來信中也多有憂慮,甚至建議她們在路途中多做停留,以觀其變,但大伯他們就在長安,自己這邊稍加耽擱,于他們卻大為不利。
她看着嫂子義憤填膺的側臉,不由慶幸她不識字,倒也免了此番糾結,她微微一笑,“不說此事了,嫂子,慧兒如何了?”
前幾天慧兒有些不适,許府上下好一番折騰。
果然,說到女兒,秦苒頓時将其他事情都抛之腦後,她又是憂慮又是欣喜,“慧兒已經大好了,前幾日應該是吹了點兒風受了涼,哎,這一路上舟車勞頓,我真怕她又生病。”
許妙愉握着她的手寬慰道:“我已經吩咐下去,叫人重金聘請個大夫随行,況且慧兒一向康健,定不會有事的。”
秦苒轉憂為喜,“還是妹妹你想得周到。”
兩人又說了幾句家常,秦苒心中始終擔心着病情初愈的女兒,匆匆又離開了。
她一走,許妙愉坐了回去,婢女為她端來燭台,天色正明,燭火未曾點着,婢女又将燭火點燃,許妙愉揉了揉眉心,擡手将書信置于火上。
火苗竄上信紙,瞬間變大,她将點燃的信紙扔到地上,看着它化為灰燼,這才放心下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婢女連忙阻止,“小姐且慢,茶已經涼了,奴婢為您換一杯熱的來。”
許妙愉卻搖搖頭感慨道:“五兩銀子一兩呢,可不能浪費,剩下的茶葉你看看能不能轉賣出去,我們這一走,恐怕再沒有回來的機會了。”
“何不帶着路上喝?”婢女低聲詢問。
“算了,到處都要用錢,哪有這閑錢喝這麼好的茶,西北邊怎麼樣,有消息了嗎?”許妙愉問道。
婢女道:“奴婢正要說此事,我們派出去的人已經聯系上了西戎部落首領之弟,表明了來意,他似乎有所猶豫,暫時并未答應,但也沒有一口回絕。”
許妙愉點點頭,“沒有回絕便是好事,也不急于一時,他若有什麼金錢方面的要求,盡量滿足他。”
“是。”婢女應道,沉默下來,但她的臉上有疑惑的神色,許妙愉見了,問她為何,她猶豫着又說,“小姐,奴婢隻是不明白,您為何不直接讓許礫接手府中事務?”
“原來是這件事。”許妙愉笑了笑,走到廳門口,看着庭院中忙碌的衆人,“他雖有才能,做事卻過于剛直,容易得罪人,短時間内其他人或許恐懼于他的權勢而聽從,久則生恨,反而不利,倒是他爹,很是圓滑,正适合在中間調和。”
婢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這時,許妙愉突然看了過來,面帶揶揄,“他平時與于叔針鋒相對,見面便吵架,今天卻能忍到我借茶葉之故詢問才說話,莫不是受了誰的點撥?”
婢女大窘,羞紅了臉,“這……”
許妙愉笑過之後,又嚴肅道:“紫蘇,不如,你就留在宣州吧,我看你們也算情投意合,由我做主将你嫁過去如何,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
原來這婢女就是紫蘇,七年過去,她臉上再沒了稚氣,行事也穩重許多,聞言定了定神道:“小姐您又說這種話,奴婢誓死要跟随您。”
許妙愉歎息道:“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可是龍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