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吓我一跳。”芸娘手按在胸口,尖叫一聲,待看清突然出現嬌小身影之後,驚訝之情溢于言表,“怎麼是你——”
“你”字剛剛說出口,她的後頸傳來劇痛,眼前一黑,失去意識倒在了地上。
許妙愉駭然後退,随着芸娘倒下,景珩的身影漸漸顯現,他的頭發有些淩亂,在外面淋了雨,頭發和衣裳都是濕的,緊貼在身上。
他的眼神清明,沒有了剛才的醉态,動作矯健有力,繞過地上的芸娘,靠近許妙愉,拉着她的手腕往外走去,“你怎麼來了?快回去!”
許妙愉掙紮了兩下,沒有掙脫,“放開我。”
景珩裝作沒有聽到,兩人腳步淩亂地走到門口,向外一看,雨不僅沒停,反而更大了,雨幕完全籠蓋了整個世界,仿佛緊密的蛛網。
“紫蘇呢?”景珩皺着眉問道。
景珩的神情太過嚴肅,語氣也很冷,許妙愉心一顫,滿腹的委屈發不出來,擡手指着巷口的方向,結結巴巴地回答道:“在、在外面馬車上。”
這麼大的雨,就這麼出去是不可能的,兩人沉默地站了一會兒,景珩放開許妙愉,在屋中翻找了一番,找出一頂鬥笠蓋在許妙愉頭上。
許妙愉将鬥笠扯下來,她的動作幅度太大,将本就有些淩亂的發髻弄得更亂了。
她瞪着他,“你不說清楚,我就不走。”
景珩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回身撿起芸娘扔在地上的衣服,然後将她裸露在外的身體一裹,把她推到了床下藏起來。
做完這一連串動作,景珩往床邊一坐,雙手抱在胸前,嘴角扯出一個笑容盯着她,“你問吧。”
他的神情有些熟悉,讓許妙愉想起了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但現在的情況顯然與那時大相徑庭。
他嘴角雖然有笑,卻完全沒有笑意,反而有些悲傷。
許妙愉張了張嘴,喉嚨像被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邁出小步,慢慢走過去。
風雨聲似乎更大了,蓋住了她的腳步聲。
走到一半,景珩忽然臉色一變,一躍而起跳到許妙愉面前,抱着她倒向旁邊的地面。
巨大的沖擊之下,許妙愉不得不抱緊他,兩人倒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許妙愉等待着疼痛的來臨,但景珩将她牢牢護在懷中,讓她幾乎沒有任何磕碰。
“怎麼了?”許妙愉小聲問道,急促的氣息打在景珩的鎖骨上。
景珩身體僵了僵,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他低頭在許妙愉耳邊說:“有人過來了,來者不善。”
與此同時,許妙愉也看到了自己剛才站的位置上,插着一支箭,箭身通體灰色,幾乎與黯淡的天色融為一體,箭羽劇烈抖動着,仿佛在向她展示危險離她有多近。
兩人站了起來,看見影子映在窗戶上,于是走到無光之處,景珩從床頭拿出佩劍,一隻手舉着劍身橫在身前,一隻手向後撇去将許妙愉護在身後。
“你知道是什麼人嗎?”許妙愉輕輕扯了扯他的衣服,小聲問道,被吓了一跳之後,雖然局勢緊張,但他們之間反而能好好說話了。
景珩緊盯着門口,指了指床底,“不知道,或許和她有關。”
許妙愉連忙又問:“她到底是誰,你們是什麼關系,她剛剛為什麼要……要脫衣服?”
她的問題一個接一個,越說越快,隻在最後一個問題略有停頓,不難聽出她有多想知道答案。
景珩不禁有些愧疚,自己一直想和她劃清界限,屢次三番任由誤會産生,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仍不能打消她心中的在意。
他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對她太殘忍了。
頭一次,他有了解釋的沖動,“她叫芸娘,就住在附近,我和她、沒什麼關系,隻是最近我發現——”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住了。
下一刻,砰地一聲巨響,屋門被人從外面撞開,木屑亂飛,木門搖搖欲墜。
來人的身影在門口出現,全身裹在黑布裡,隻留下兩雙兇惡的眼睛。
逡巡一番之後,他們發現了角落裡的景珩和許妙愉,立刻沖了過來。
“乖乖待在這裡不要亂動。”景珩囑咐完,持劍迎了上去。
許妙愉背抵着牆壁,刺骨的冷意透過厚重的冬衣鑽進來,沿着脊背爬到頭頂,但她反而貼得更緊了,仿佛這樣就能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
她曾經學過幾招三腳貓的功夫,不算實用,也沒有勤加練習,此刻隻能克制自己不要前去添亂。
那兩人不是景珩的對手,沒過幾招就被打倒在地,但他們似乎還不想放棄,其中一人擲出手中兵器,目标卻是一旁的許妙愉。
他的掙紮沒有起效,景珩劍尖挑起一張凳子扔過來,将兵器打落,然後一人一劍,結束了他們的生命。
鮮血從他們的胸口噴湧而出,濺到許妙愉腳邊。
許妙愉害怕地捂住嘴,将尖叫壓抑在指尖。
緊接着,景珩又挑起另一張凳子,砸向側邊的窗戶,窗戶被砸開,狂風夾雜着雨點灌了進來,不多久窗前就濕了一片。
“後面還有人,人數很多,我一個人對付不了。”景珩一邊解釋一邊走向許妙愉,指尖相觸,一個像冰一樣冷,一個卻泛着不正常的紅。
他沒有從打開的窗戶離開這個危險之地,反而在床頭摸索一陣,打開一個地道入口,就在許妙愉曾經躲藏過的地方。
他抱着許妙愉跳進去,裡面空間狹窄,對方的呼吸清晰可聞。
進來之後,他又按動了某處,地道入口關閉,阻隔了大部分風聲雨聲。
兩人沿着地道向前走去,沒有任何光亮,纏繞的呼吸和掌心傳來的溫度是唯二的連接。
也不知走了多久,景珩停了下來,“應該安全了,休息一下吧。”
緊繃的神經在他說出這句話時終于得到了放松,可是一放松下來,剛才因緊張而忽略的種種細節,全都浮現出來。
她的腳很疼,應該是起了水泡,手肘處也火辣辣的,是在地道中看不見磕碰到了。
她什麼時候這麼狼狽過,許妙愉終于後怕起來。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今天的這一次沖動,會将自己陷入這樣危險的困境。
紫蘇他們呢,他們一直沒有出現,會不會已經出事了?
不同于長安城外遇險那一次,那時她的身前有家中護衛拼死相護,身後有蔣熙怡和紫蘇兩個更害怕的人還要靠她安慰,她不能也不敢表露出害怕。
這一次,隻有他們兩個人,她終于也可以像一個普通少女一樣,盡情流露出自己的驚恐。
許妙愉越來越害怕,越想越難過,眼淚就像洪水,怎麼也止不住。
景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