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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陽光甚是耀眼。
紫蘇攏着手,快步走在許府一條少有人經過的小路上,她的身後跟着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少女将頭埋得很低,不走近看不見她的臉。
繞過幾個回廊,穿過幾處假山,兩人來到後院的一處院牆邊,少女跳上牆邊的大石,雙手一伸,正好夠得到牆垛。
她正要借力躍起,紫蘇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
紫蘇愁眉苦臉道:“小姐,奴婢還是覺得不妥,聽說最近豐樂坊中有登徒子在牆外徘徊,那人還有些功夫,金吾衛和京兆尹都沒能抓住他呢,萬一——”
少女正是許妙愉,要說穿着丫鬟的衣服翻牆出去這種事,她以前沒少幹,當然她很有分寸,出去也隻是去隔壁的蔣府,逗一逗蔣熙怡。
以前從來沒有出過問題,想來這回也不會有問題。
想是這麼想,聽了紫蘇的話,她心裡還是不免打鼓,仿佛是為了壯膽,她大聲道:“胡說什麼,這裡可是許家的地盤,皇親國戚路過都要下馬走路,誰敢來這裡撒野。”
說罷,怕自己退縮,心一橫,雙手扣住牆垛一下子就躍了上去。
太陽可真大,許妙愉坐在牆頭感慨道,然後小心翼翼地調整着姿勢,準備跳到小巷中,就在這時,她聽到下方傳來了一個聲音。
“誰?”
許妙愉吓了一跳,甚至來不及低頭去看,已經失去平衡從牆頭栽了下去。
完了完了,這回死定了。
很長一段時間内,許妙愉的大腦一片空白,直到剛才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嘶——”
她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跪坐在一個人的身上,視線掃過那人平坦的胸膛,再向上就是再明顯不過的喉結。
毫無疑問,是個男子。
許妙愉險些尖叫出聲,最後的一絲理智戰勝了她的恐懼,逼迫她捂着嘴無聲地尖叫,他們這副模樣,要是被旁人看見了,她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也就是在此時,剛才發生的事情鑽進了她的腦海中,她坐在牆頭,失去平衡掉了下去,下面的人伸手接住了她,摟着她的腰退了幾步,還是沒能承受住沖擊,兩人雙雙倒在了地上。
回憶起這一切,許妙愉明白,身下的人救了她,自己除了膝蓋有點疼之外,沒受其他傷,可是他應該摔得不輕。
“小丫鬟,你還要壓着我到什麼時候?”身下的人又說話了。
許妙愉臉頰發熱,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她這時終于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臉上。
出乎意料的是,這人身闆摸着很結實,臉卻看起來年紀不大的樣子,濃眉鳳目,鼻梁高挺,大約是介乎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年紀,眉宇間屬于少年的幹淨稚嫩還沒有完全褪去,但已經依稀顯露出幾分少年所不能有的深邃與俊逸。
現在的登徒子都這麼好看了嗎?
許妙愉心裡還惦記着紫蘇的話,他們的周圍沒有别人,就連應該跟着她一起跳出來的紫蘇也遲遲沒有出現,那這個人就很是可疑了。
可是想到剛才的場景,她又覺得他不像是壞人。
尤其是他的臉也有些不自然地泛紅,登徒子也會害羞臉紅嗎?
許妙愉看了眼自己跳下來的牆頭,心中暗道,紫蘇這丫頭跑哪兒去了,不過幸好她沒看到這一幕,不然要被吓死。
“什麼小丫鬟,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話沒說完,許妙愉察覺不對連忙頓住,自己現在的裝束不就該是個丫鬟,他誤會的好,于是話頭一轉,“我們倆指不定誰比誰大。”
不管他是不是傳言中的登徒子,先穩住他,拖一拖時間。
說話間,那人也站了起來,拍了拍山上的灰塵,聞言不禁上下打量了一番許妙愉,失笑道:“你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
許妙愉搖搖頭,故作高深道:“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人不可貌相。”
“是嗎?”那人發出疑惑的聲音,向許妙愉的方向走了兩步,似乎是覺得離她更近一點兒能更容易看出她有沒有說謊,“那不知姑娘年方幾何?”
他這一走近,許妙愉突然發現,他也太高了些,自己得仰着頭才能與他對視,身量帶來的壓迫感讓她心頭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恐懼又冒了出來。
隻是恐懼并不能讓她退縮,得益于天生不服輸的性子,她反而因恐懼而生出興奮來,揚唇一笑,“年紀當然是不能說的,反正你隻需要知道,我的年紀當你的姑奶奶綽綽有餘。”
那人也笑了,沒有生氣,隻是單純被眼前的小姑娘逗笑了,他的笑容不摻雜任何雜質,此刻就完全是一個鮮衣怒馬唇紅齒白的少年郎了。
“行,姑奶奶,您說什麼就是什麼,不知姑奶奶可否大發慈悲為我解惑呢?”
他說這話時嘴角分明是含着笑的,再加上刻意壓低的聲音,無辜又好奇的眼神,雖然知道他是在戲弄自己,許妙愉還是忍不住面紅耳熱。
怎麼還帶撒嬌的。
“什、什麼事?”
他指着另一道院牆,“這道牆裡,可是英國公蔣大人的後院?蔣大人是不是有個叫蔣熙怡的女兒?”
這一下可算是把許妙愉問懵住了,滿腦子隻剩下了一個想法,他果然是登徒子,而且是沖着熙怡來的。
可惡,可恨,不能讓他得逞。
許妙愉斷然否認道:“不是。”
“怎麼會?”興許是許妙愉的神情太過堅定,那人面露疑惑,顯然有所動搖,低着頭不知在沉思什麼。
許妙愉眼觀八方,注意到巷口有人路過,仔細一看,正是蔣府的管家,顧不上許多,連忙大喊:“來人……”
剛喊了兩個字,嘴就被人捂住,她也不含糊,擡腳就向那人的腳踩了過去,那人一驚,連忙放開她閃避,一邊閃一邊嘟囔道:“不愧是許家,一個小丫鬟性子都這麼烈。”
巷口的人已經被驚動,朝這邊走了過來,那人見狀,急忙從反方向離開,許妙愉想要去追,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隻好放棄。
一轉頭,蔣府的管家站在自己身後,驚疑不定:“許小姐,您怎麼在這?怎麼穿着這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