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藥房拿好藥,兩人跨出醫院大門的瞬間,像掉進了另一重世界。
這會兒已經十一點多了,又是七月天,太陽挂得很高,仿佛要将地表的所有水分通通蒸發掉一般狂暴熾熱。
日光是那樣猛烈,仿佛能讓萬物顯形,照得大地上一片過曝的白。
在醫院的冷氣裡呆久了激起的一身雞皮疙瘩,隻一瞬間便全部蔫掉,糊在皮膚上。
楊夢一的眼睛也被刺得眯成一條縫,她一邊走一邊輕聲提醒趙老師記得跟着自己。
從門診大門到醫院入口,短短百米距離,已經讓楊夢一微微浮了層汗,臉頰泛起了淺粉色。
她站在路旁張望,卻始終沒有看到出租車的影子,好不容易來了一輛,還被人插隊截胡了。
楊夢一額角的汗越來越多,漸漸彙成一滴小水珠,順着鬓角的方向滑落。
趙老師望着楊夢一的側臉,蓦地開口,“夢一,剛剛花了很多錢吧。”
“啊?”楊夢一正揮着手,聽到這話漸漸停了動作,“不多的,咱們就當來檢查身體了。”
趙老師撤回視線,斂下眼簾,“夢一,我知道的。”
楊夢一正想着如何寬慰她,就被她接下來的話堵住了話頭。
“我報過警,不止一次,但最後都是不了了之。”趙老師的脊背漸漸佝彎,“因為說到底,這些都是家事,警察也隻是和稀泥,搪塞過去就算了。”
“警察走後,他下一次隻會下手更重。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她羸弱消瘦,突起的脊柱在薄薄的滑滑的防曬布料上隆起一條細細的線。
這讓人有種錯覺,仿佛掀開薄布一看,會發現下面隻有一根細長木棍,而此時呢喃說話的人其實沒有血肉也沒有思想。
楊夢一咽了咽口水,想要張嘴卻又覺得語言貧瘠。
半晌後,她放棄措辭,隻将自己最真實的想法道出。
“我相信您的。”她輕輕撫着趙老師的脊背,“那個一遍遍告訴我不要放棄,心懷希望堅持下去才能走出去的趙老師,一定不是膽小鬼。”
楊夢一掌下的身軀顫抖起來,隻有人類的身體才能做出的反應奇異地讓她松了口氣,但她沒有收口,隻是收起了尊稱,像一個尋常朋友那些說話。
“你一定是努力過很多回,最後才不得不低頭的。”她手上的動作放得更為輕緩,“錯的不是你,你已經很棒了。”
楊夢一擡起手臂環抱住沉默的她,“咱們把這坎過了,後面都會是好日子。這是你跟我說過的,你還記得嗎?”
懷中人的顫栗越發激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面前好幾輛空車駛過,還有路人經過時投來好奇的目光,但楊夢一沒有擡手,也并不在意。
她隻摟着趙老師,心想,就當是在笑吧,在為未來的平和快樂與安甯提前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