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工的工程隊習慣了這種分工合作的模式,熟練地清理從土壤中翻出來的石頭,堆到一旁。
進度快的,在用草木灰定點,為開挖溝渠做準備。
為保證紫雲英有個良好的成長環境,江無眠對溝渠的要求比較高,田間要有橫溝、縱溝以及圍溝,溝溝相連。
如此一來,能在雨季防洪,旱季及時灌水。
在石子比較多的一側,有一片空地,全副武裝的林師爺指揮衙役制肥。
從表情不難看出,肥料味道感人,衙役一連抗拒,林師爺不動聲色,還能出聲提醒肥料放錯位置。
地裡幹活的工程隊與荒地附近幹活的農戶對江知縣的出現見怪不怪。
初來幾天,還會有人緊張,随着林師爺指揮人做肥料,是個人都在努力幹活,争取幹完下晌走人,少經受各類排洩物在高溫下發酵散發出來的古怪味道折磨。
江無眠沒做防護,面不改色向開墾出的荒地走去,來到地頭監工附近。
監工沒注意到知縣的到來,扯袖子擦了一把汗,黑紅臉上多兩道草木灰色,低頭繼續忙碌。
“犁是不能動了?”江無眠站他身後看了許久,突然出聲,吓人一跳。
監工手猛得一抖,犁失去支撐,倒在地上,他卻顧不得扶,慌張轉身向江無眠行禮,“知縣大人……”
“免了。”江無眠擺手拒絕,蹲下去觀察出現問題的犁。
目前農田裡多用曲轅犁,正是從江南傳出的新式犁。
比之直轅犁,它的犁架更小更輕,掉頭轉彎很是方便,最為重要的是,節省人力畜力,方便開更多荒地。
曲轅犁還增加了犁評和犁箭,土地要深耕時,直接推進犁評,使犁箭向下,犁铧入土則深些。
此外,曲轅犁的犁壁是曲面,不僅能更好地碎土,還可起壟做壟,方便條播。
江無眠不是第一次看,但卻是第一次上手。監工滿頭大汗,生怕上手的知縣大人磕碰到,哪裡出現差錯,他拉上全家老小的命都不夠賠的。
稍等片刻,隻聽知縣大人說道:“鐵頭鏽蝕,榫卯結構松動,有磨刀石嗎?用那個磨,找根木條楔進去。”
監工連連“哎”了幾聲,他其實沒太記下,隻是見江知縣離開了犁,心中松一口氣,下意識點頭應答而已。
過會回過味來,猛然出聲,“陳平和大人說的一樣!”
“陳平?”江無眠有些意外,他還懂怎麼修犁?
林師爺的花名冊上寫着,陳平是農戶,不是木匠不懂技術,隻知道如何伺候莊稼。
四下眺望,沒瞧見那個沉默寡言埋頭幹活的人,“他說了什麼,怎麼不見他?”
監工忙解釋道:“陳平和您說的一樣,找根小木條楔進去能動。他人正挑石頭……哎,人來了。”
陳平攥着木條與石頭,走到近前,看了一眼好似松口氣的監工與面無表情的江無眠,緊張解釋,“知縣、知縣大人,犁、犁沒壞,修、修修能用。”
知縣大人明鑒,真不是他粗心錯漏弄壞的!
犁是張榕師爺帶來的,特意給他們翻地。因為要的緊,有些犁上了年頭,各處有小毛病,湊合能翻地。
就算弄壞了,賠錢也還好。幹了這麼多天,身上總是有存錢的,東拼西湊一點,能換上的。
就怕知縣大人覺得他們幹活不利手,總是出錯,一怒之下剝奪他們在韶遠縣幹活的資格。
哪兒還能找到韶遠縣這種地方?!
江無眠點頭,認同道:“不是你的問題,你說得不錯。”
忐忑不安的陳平放下心,在監工和江無眠的注視下,快速換好木條,提着犁下地走了幾步,犁铧入土還能深翻。
江無眠沉吟片刻,又去田裡觀察曲轅犁的耕作情況。
野草比較多的那一側,曲轅犁更快。初次翻地不深,先清理一遍淺層的石子,再來一遍深耕,很快能翻完地。
半是石頭半是野草的荒地不然,走走停停,不時要人工清理,速度慢下來,對比慘烈。
“田地情況太複雜,曲轅犁速度不算快。”江無眠回到縣衙後,又拿出畫到一半的圖紙。
曲轅犁在直轅犁的基礎上改進過,相較而言,是快上不少。
可江無眠就算在末世時,也沒見過這種傳統犁,它們早已被工業化下農業機械取代。
因而,他隐隐嫌棄曲轅犁的速度。
“土地情況複雜,換成圓盤犁,人力可能不夠,畜力也不能做到。”江無眠在紙上盤點曾用過的幾種犁地工具。
圓盤犁是其中一種。
有些土地上雜草叢生、土壤裡碎土塊、石子較多,類似土壤比阻較大,用圓盤犁能解決。
不過,圓盤犁要的牽引力,現在的人力和畜力達不到,排除。
再有是铧式犁。
铧式犁其實是大類,按用途能分水田犁、旱地犁和特種用途犁,嶺南多種植水稻,自然是水田犁。
水田犁全是懸挂犁,從字面意思看,是挂在機械上的一種犁。但大周連蒸汽機都沒有,更别說造個拖拉機挂上懸挂犁耕地了。
因此能選用的是半懸挂式的犁,相較于懸挂式,半懸挂式要求的牽引力不強,單純人力就能達到。
水田與旱地不同,長期有水,土質黏重且軟爛,比阻比一般土地大,對人力和畜力提出更多要求。
耕牛寶貴,非是家家戶戶能養得起的,有時村中一頭耕牛都養不起,隻能向縣衙租借,因而大部分人家用人力。
考慮韶遠縣的實際情況,半懸挂式的铧式犁才符合當前需求。
江無眠喊來趙成,等他看過圖紙,問這位擅長機關的師爺,“圖紙如何?可是能做?”
趙成:“……”
大人,您畫的是這還是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