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縣自然是會做肥料的。
基地前期,開墾的土地太過貧瘠,附近沒有肥料廠或相關機械,全靠自行探索制造土肥料養地。
就地取材,有什麼用什麼,根據原料所蘊含的元素分成氮磷鉀等各式單一肥料、複合肥。
在北地時,林師爺種地,按江無眠給的方法施肥,畝産不說提升一半,起碼多三成。
可惜一茬收完,第二茬種子尚未種下,人已到了嶺南。
衙役将尋來的肥料送到荒地附近,由林師爺負責剩下工作,與之一同的還有十名衙役。
發告示尋紫雲英移栽之前,便有人陸陸續續來報名衙役,挑選出三十人,粗略填補縣衙三班人馬。
五人不必再親力親為,能騰出手去做更多事情,實在可喜可賀。
不過,公文尚需江無眠親自寫。
能代筆寫公文的林師爺,正上手造肥料,分身乏術。
江知縣無可奈何,隻好提筆落字,向南康府要人。
韶遠縣縣衙缺失的三班六房能在本地找人補上,縣丞、主簿、典史三人需上報州府,由府中指人上任。
江無眠遞過一份公文,有關糧倉修建時的稅銀,南康府回的公文頗為官方,話裡話外無錢可出。
此次要人,總不會無人可用?
哪兒能是無人可用,接到公文的南康府知府要親自帶人來韶遠縣!
兩封公文一到南康府,所獲待遇可謂是天差地别。
南康府治下,縣中公文一般先遞到知府身邊師爺處,由師爺挑揀分類,不重要的例行寫封官事官辦的公文回去,重要的再交給知府過目。
此前韶遠縣要錢的公文屬于前者。
朝堂上下皆知,有亂黨于嶺南道起事,搜刮走不少人和錢,糧食搶的七七八八,誰還有錢?
再有錢也不能挑這個時間露富,那是明晃晃告知他人裡頭有貓膩。
錢師爺不耐煩地抄寫一封官方公文發往韶遠縣,這點事老老實實等朝廷赈災,哪裡用州府出面?
又是一個青瓜蛋子不知數的知縣,再過兩年明白官場規矩就行了。
此後不再有公文呈上,錢師爺早将韶遠縣抛之腦後,一心盼着上面的赈災欽差來嶺南,好生招待一番。
誰知,前幾日朝廷公文下來,竟是點了一武将做赈災的欽差,那武将還在韶遠縣裡!
得知消息的李知府與錢師爺面面相觑,事不對頭,非常不對頭!
自古赈災發錢糧一事,哪裡有純武将領旨的?
大周文臣武将并未泾渭分明,當今韓首輔出将拜相,誰能不說一句文武雙全?
文臣中亦有棄筆從戎,一身披甲征黃沙的能人,督領平亂軍的白楚寒白督撫是其中典型人物。
但無論如何,官場總有不成文的規矩,有的事武将能做,有的事隻有文臣任職。
赈災之事是後者。
六部中選調一人點為欽差,多是皇帝看好即将升任之人,以赈災之名刷一道名聲與資曆,再回朝順理成章升職。
再看本次赈災之事,皇帝選的是哪位。
薛文,右軍都督府中,右都督白楚寒任下第一右将軍。
完全是個武将,和赈災欽差挨不上邊。
怪,實在是怪!
李知府與智囊錢師爺關在書房幾日,揣摩聖上是何意。
“師爺,你說聖上這是?”李知府實在摸不着頭腦,命武将去赈災,他知道流程嗎!知道文臣裡不成文的潛規則嗎!
他若不知道,就是個呆頭将軍,讓嶺南道諸府如何做?知府又如何辦?
錢師爺捋着山羊須,同樣愁眉不展,斟酌良久道:“大人,嶺南與京中相隔甚遠,若是有事,我等力有不逮。可選定欽差大人的公文已到,身為知府,您必然前去拜會一二,接風洗塵。”
李知府又何嘗不知,自家師爺說得對,甭管上頭變故多少,風吹到嶺南時早就時局已定,他們隻能老老實實先做眼前事。
所以,李知府道:“赈災欽差在南康府,錢糧尚在路上。是先請欽差來府上接風洗塵還是先去見一見欽差?”
以往是人與車馬齊全,一來直奔州府上。
接風洗塵時,先帶欽差一行人吃好喝好打點好,大家交杯換盞,默不作聲達成共識。
次日一早,帶來的糧食銀錢分給各縣,具體多少不得而知,總歸是有。
現下嘛,誰知武将是何作風,不得去探一探?
錢師爺臉上忽而顯出兩分喜色,湊近了低聲道:“大人,前些日子,白督撫拔營北上,走時不光帶有亂黨,韶遠縣主簿與典史亦在其中。”
韶遠縣本就不富裕的人手更是雪上加霜,隻剩下知縣與帶來的師爺。
職位不能空着,南康府要下撥人手。
“大人不如趁機給欽差送上拜帖,即使欽差大人不見客,也能借口下尋韶遠縣,打探一二。”
李知府眼前迷霧消散,喜道:“錢師爺,所言是極!”
于是,等韶遠縣要人公文一到,李知府與錢師爺備好的拜帖随回複的公文一起,發往了韶遠縣。
然而此刻,江知縣剛發完公文,尚且不知未來如何。
等南康府回複的時間裡,他再度去了開墾的荒地裡。
前段時間荒草叢生的土地上,深灰色草木灰與翻出的黃色土壤混合蔓延,又被土壤覆蓋。田地裡,挑選出的石子碼成一道道田埂。
以深灰色草木灰畫線為界,一人負責一塊土地。